18世纪著名的词典编纂家纳撒尼尔·贝利(Nathaniel Bailey)曾在为单词下定义时陷入困境。当编到“蜘蛛”(spider)这个词时,他索性破罐破摔,将其定义为“一种为人熟知的昆虫”。要知道,此前他为了给“樱桃”(cherry)下定义翻遍工具参考书,最后给出的解释也只是“一种为人熟知的水果”。现如今,绝大部分词典都是严肃而冷静的文件资料,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恶搞。但语言和词汇却永远那般趣味横生。我所撰写的《词语侦探》(The Word Detective)一书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天生厌恶老派学术的英语文学专业学生,在1976年担任起了《牛津英语词典》的编辑工作,逐渐对身边的人、友谊、环境、词语燃起浓浓爱意,尤其对这本词典如何适应数字时代的过程深深着迷。
下面列举出了对我启发很大的10本词典,它们也让我懂得,除了眼前所见,词语编纂工作所包含的奥义还有很多,而我绝不是第一个发现此真理的人。
1.罗伯特·考德里(Robert Cawdrey)的《字母表》(A Table Alphabeticall,1604年)
1604年以前还没有出现过英语词典,所以考德里的尝试可以说为后人开辟了新道路。但他所编写的并不是当今我们所认为的词典。他把人们已经熟知的简单词语全部略去(这其实也不无道理),重点关注的是“费解的词语”。更值得注意之处在于,他的编写工作主要是为帮助“管束严格的淑女和笨拙的普通人”理解,这些人往往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语法教育,但也需要明白oppilation(停止,相当于stoping)和saboth(休息,相当于rest)的意思。万事开头难,但考德里从一开始就做的很不错。
2.BE的《黑话新词典》(New Dictionary of the Canting Crew,1699年)
17世纪,英国大城市街头经常有成群结队的流氓和流浪汉。这点信息来自只给出了自己姓名首字母的BE和他的出版商。在此情况之下,BE的词典让购书者们第一次有机会破解那些“懒丐”(身强力壮却以乞讨为生的人)、流浪汉、从欧洲战场返乡却难谋生计的退伍兵们的秘密语言:famble-cheats指的是金戒指或者手套,member-mug指的是便壶。买了这本书,再也不会惨遭欺骗!
3.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的《英语词典》(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1755年)
约翰逊似乎与普罗大众的距离颇远,至少在词典中表现如此。比如他所作的这些注释:all fours,全四牌,一种低级纸牌游戏;crack在低阶语言中指的是娼妓与荡妇;a boaster:这只不过是个低级短语。但他的编纂过程体现了英语这门语言从完美巅峰转移到被一般人掌握时的变化过程。他还做出了一些古怪而主观的定义:“消费税:强加于日用商品上令人憎恶的赋税,该税的判定者不是普通的财产法官,而是那些被享受着消费税收入的老板们雇佣着的可怜人们。”真是个调皮的编纂者。
4.牛津英语词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1884—)
我们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词典(在我看来),起初被规划为英语的综合索引书,包含每一个单词和每一种使用到的意思。但19世纪的编纂者们很快意识到,这个目标实在野心过大。比如说太多晦涩难懂的科学词汇,对大多数非专业人士来说接就没必要弄懂,所以他们把这些词语去除了。不过定编下来的词典很快涵盖了所有类型的英语:正式的,口语的,美式的,南非的等等,并为全世界的国家词典定下了基本范式。
5.亨利·尤尔(Henry Yule)和亚瑟·扣克·伯内尔(Arthur Coke Burnell)的《霍布森-乔布森》(Hobson-Jobson,1886年)
这本英语词典的标题起得很聪明,会让人以为编纂者是霍布森和乔布森,事实上是穆斯林所说的“在穆哈兰姆月来临之时”的英语化表达。尤尔和伯内尔在编写总体纲要时,这门英国印度式语言已经在消退之中,但它的存在依然提醒着我们铭记那段历史,英国殖民者和印度民众在独立之前举世瞩目而又问题繁复的互动与交流。这其中既有颇多乐趣,也有很强的教育启发性。你在其他什么地方能找到这样的hosbolhookum(由统治阶级发行的官方文件)呢?
6.詹姆斯·雷丁·瓦雷(James Redding Ware)的《越过维多利亚时代的英语》(Passing English of the Victorian Era,1909年)
19世纪末期,瓦雷畅享着伦敦共济会和演员俱乐部的兄弟情谊。大部分时间他会去音乐厅,尤其是去到泰晤士河南岸,为我们记下了当时在街头巷尾听到的各种生动语言。遗憾的是,他的词典在他去世前几周才发行问世,这其中有很多被当时标准词典遗漏掉的有趣惯用语。比如现在因为一首流行歌变得熟悉的What ho! she bumps!,指的是一种讽刺性的呼号,尤其专门针对女性。Cloddy则表示“外表看起来有贵族气派”。
7.弗兰克·格雷特·伯吉斯(Frank Gelett Burgess)的《伯吉斯足本》(Burgess Unabridged,1914年)
伯吉斯为此书取了副标题“一本载满你所需单词的新词典”,还声称收录了1915年的俚语俗话。他认为《韦氏词典有些》略显呆板,《世纪辞典》也好不到哪儿去,转而对一众词语做出了温暖的描绘:huzzlecoo指的是私人密谈或逢场作戏,quoobs指的是难以适应生活环境者,dogmix指的是不愉快、不舒服或肮脏的职业,在他看来清洗鲜鱼就是这样的职业。
8.《黑客词典》(The Hacker’s Dictionary,1971年)
我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涉足计算机与词典领域之后便发现,这本词典是电脑怪客们首选的参考宝典。此标题诞生之时的“黑客”一词还仅指边缘化的电脑爱好者,而不是国际网络罪犯。当时《黑客词典》没有作为工具书出版问世,而是以地下隐匿的身份存在于广大电脑系统当中。网虫们会查阅最新的用法,一旦找到或发明了更新方案便会给编纂者发送告知邮件。在维基百科诞生之前,它就是我们的维基,告诉你awk指的是一种编程及数据操作语言。现在这本词典已经正式发行了,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进入了主流队伍。
9.罗伯特·艾伦(Robert Allen)的《牛津作家与编辑词典》(Oxford Dictionary for Writers and Editors,1981年)
这是我最爱词典中又最喜欢的一个版本,见证着我作为“词典呆子”的那一面。这本词典只收录了人们容易出错的信息(比如St. 和St哪个指的是街道?)
10.《城市词典》(The Urban Dictionary,1999—)
翻开此书,你将看到词典在另一维度的模样。其中很多是准确无误的,但也有很多是印象派的。问题在于,你无法在这两派之间准确区分。它在很多个场合拯救了我(比如新闻报道中使用了我以往从未听闻过的政治行话),也在很多场合让我茫然失措。我很喜欢它对自己的定位:“一本为郊区人民服务的词典”(“郊区孩子们借此理解城市惯用语的意思”)。就如这本词典提醒的一样,“《城市词典》只是真正意义上《都市化语言词典》的一个子集”。
本文作者简介:约翰·辛普森(John Simpson),《牛津英语词典》第七任主编。他于1976年加入团队,1993年起担任主编工作。在长达37年的工作中,辛普森为词典新增了6万余个词条。
(翻译:刘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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