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津巴布韦处于旱季,数月不会下雨。南半球正是冬季,海拔1480米的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白天炎热,晚上却寒气逼人。
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津巴布韦当地时间5月16日下午3点多,中津野生动物基金会第四期反盗猎志愿者们抵达了哈拉雷。
本期共有5名志愿者,分别是队长及项目创始人王珂、安全顾问张广瑞、飞行员于扬、国际防卫手枪协会的射击运动员王伊琳、翻译官梁佳俊。他们将在津巴布韦执行为期46天的反盗猎工作。界面新闻记者随行采访。
在这46天里,猎物与猎人,盗猎和反盗猎的生死博弈从未停止过。
哈拉雷
哈拉雷旧称“索尔兹伯里”,1982年4月18日津巴布韦独立两周年时,政府将首都更名为哈拉雷,现在这里是津巴布韦绝对的政治中心。
和两年前第一次来不同,王珂与张广瑞对入境繁琐的手续非常熟悉。还没下飞机,王珂就分享了入境申请表的模板。“到时候大家就按这个填,这里入境很麻烦。”
当地的中国商人宋黎是中津野生动物基金会的主席,她早早带着司机在机场等待。
1996年,宋黎因为工作被外派到津巴布韦。当时津巴布韦经济呈上升趋势。发现商机后,宋黎果断辞去了国企铁饭碗,留在津巴布韦创业。
她的好友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当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带着上百号黑人工人,去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做事,一般人可不敢。”
宋黎被称为当地“最忙”的中国人。她的工厂生产的鞋子销往南部非洲多个国家。正是由于多年在非洲做生意的经历,宋黎在当地拥有非常丰厚的人脉关系。
刚填完表格,宋黎便带着两名女志愿者去找移民官申报超额的现金。“拿完行李也不要等,直接出去,我会在安检的地方等你们。”
哈拉雷机场虽小,入关手续却极繁琐,管理严苛。宋黎希望诸人用最短的时间通过,以免节外生枝。过最后一道安检的时候,有两名志愿者被态度强硬的海关工作人员叫停。
箱子里的防弹背心被没收了,虽然这些装备也将捐献给公园警察巡逻用,可是海关工作人员仍然表示这是军用品,必须没收。最终,在宋黎的努力下,志愿者免于被进一步盘查而离开。
宋黎安排了两辆车把志愿者送到哈拉雷富人区一个院子内。这是她在当地的房产之一,占地上千平米,平时她并不住在这里,提供给志愿者充当在市区的基地。
“你们休整下,晚上当地的朋友会给大家接风。”宋黎把诸人安顿好,又出去张罗想拿回被收缴的装备。她执行力极强,是个急性子。
虽然王珂和张广瑞是志愿者里的“老兵”,可每次来津巴布韦都要为工作许可证的问题犯难。
志愿者们想支持当地的反盗猎活动,首先要得到津巴布韦政府许可进入公园。如果缺乏技巧,连给当地政府部门递资料都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
“所有部门跟踢皮球一样,”张广瑞回忆2015年11月的第二期反盗猎经历,“移民局说,动物保护归环境部管,先去环境部拿许可;环境部又会让你去另外一个部门,反正最后踢了一圈,我们又回到了移民局。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那时几乎每天早上七八点,志愿者们就得去移民局排队。每天都在这个死循环中转圈,期间还不能进公园执行任务。
今年的程序走得还算流畅。交完资料两天后,志愿者们被要求去移民局确认资料没问题,并且缴费,办理工作签证的价格是500美元/人。5月19日一早,王珂带着两名志愿者去移民局找资料。资料是找到了,不过缴费出了问题,工作人员找借口不同意志愿者刷卡,他们更愿意收取现金。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人。”宋黎转身去找人解决问题。
一个小时后,宋黎拿着银行卡,径直推开移民局负责人办公室的门,几句话沟通之后——问题解决了。
虽然工作签证和工作许可并不能很快下来,但是这次志愿者们被允许提前进入Mana Pools。
“生死状”
办许可证期间,志愿者们还要采购一个月的生活物资,由于有女性成员在,这期的物资采购量几乎是往期的两倍。
“以前哪有这么多东西。上次我雨季来,Mana Pools里的路全毁了,半个月多没有一点物资能进来。”张广瑞回忆说,志愿者们不得不每天啃发芽的土豆,有一天在厨房找到一块发臭很久的肉。“用盐水浸了半天后再炒,一样觉得很好吃。”
上次任务结束后,张广瑞瘦了17斤。他回到哈拉雷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家快餐店,跟另一名志愿者一起吃了一百多美元的炸鸡块——这些炸鸡块单价只是两三美元而已。
张广瑞大学学的是宝石材料工艺学,毕业以后一直在珠宝行业,从事检测、贸易等工作。他1米8多的大个头,体重有200斤,为了找矿曾在非洲工作,而且还多次进过多处无人区。此外,张广瑞在国内也做过动物保护的公益项目——东方白鹳救援项目。综合来看,他是反盗猎项目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这次进Mana Pools,志愿者们除了要带生活物资,还需要把从中国买来的升降机、无人机、皮划艇等设备带进去。这些设备是中国国内捐赠给当地公园用于反盗猎工作的。
想把设备运进去并不简单。Mana Pools的营地距哈拉雷约400公里远,一般开车需要6个多小时。最难走的是Mana Pools大门到营地这段,全场约70公里,都是非铺装的泥土路,极为坑洼。
这次捐献的设备很多,仅升降机就重达5吨多,一般的车根本运不进去。所以宋黎租了一辆载重量为30吨的货车。
“这次货车的租金就要1600美元。路很烂,这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一辆愿意承运的车。”宋黎生意上的合伙人,反盗猎志愿者们的教官Francesco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他已经在津巴布韦生活了20多年。
按照计划,5月23日一早,Francesco将开车带志愿者们进入Mana Pools。宋黎要求志愿者们尽可能提前到Francesco家准备。Mana Pools规定,由于夜晚视线差,动物们活动频繁,所以一般情况是不允许有人天黑了还在森林里开车。
5月23日早上6点,志愿者们准时出现在Francesco的家中。界面新闻记者发现Francesco一改往日爱开玩笑的状态,变得特别严肃。
Francesco绕着车子仔细检查了两圈,在右前轮正上方的车壳,有一个两根手指粗的洞。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用力刮去洞口边不平整的漆。
他没有抬头,双眼紧紧盯着洞口,这个弹孔是两个多月前被步枪的子弹击中留下来的。
2017年3月初,公园收到线报,有盗猎人已经潜入Mana Pools准备作案。Francesco和意大利人齐亚雷里父子配合公园警察设埋伏点。齐亚雷里旅居津巴布韦多年,他的儿子小齐亚雷里今年二十多岁,是当地一个非政府组织“赞比西协会”的成员。近年来,该协会发动职业猎人以及有志从事野生动物保护人士,在Mana Pools帮助当局打击非法盗猎。
3月13日傍晚,齐亚雷里父子和Francesco一起,开车送公园警察换班。在埋伏点附近,车停了下来。齐亚雷里父子并排趴在车头、Francesco趴在车的左侧,公园警察则在附近查看情况。
啪啪啪……几声枪响,子弹从Francesco的耳边擦过,他下意识蹲下来紧紧靠着车轮,子弹击中车身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在换班警察的呼喊中,对方停止射击。
Francesco探身查看,齐亚雷里父子双双倒在血泊之中。“一颗子弹穿过了儿子的脑袋,又打进了父亲的头里。”
开枪的是一名年轻的公园警察。由于灌木丛视线不好,他误以为来换班的警察是盗猎分子,直接开枪射击。
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死在了Francesco面前。
张广瑞说:“更详细的情况Francesco这几个月没有再提过,他很长一段时间情绪很低落。”
Francesco继续拿着小刀,一遍又一遍用力刮着弹孔旁边的油漆,他依旧没有抬头,从口袋拿出黑色的胶布,封住了弹孔。
这件事情后,Mana Pools公园原园长被免职。志愿者们在Mana Pools只能乘坐飞行器、汽车或者快艇巡逻,不允许加入公园警察的步行巡逻。
在基地,Francesco给志愿者们做了出发前最后的培训。
“Mana Pools很美,但是非常危险,那里是动物的领地,你们要学会和他们相处。”每当有志愿者要进入Mana Pools,Francesco都会特别紧张,他为志愿者们制定了四条“军规”:
1.进入Mana Pools后,一切要听Francesco指挥。
2.任何时候都要仔细观察周围情况,因为动物可能就隐藏在大家身边。
3.任何情况不准跑也不准喊叫,这些行为都会激起动物的进攻欲望。
4.动物虽然很可爱,但绝对不允许主动接近任何动物,动物会觉得你在威胁它,它们可以轻易杀死人类。
“自然有自然的法则。你们要尊重自然,尊重动物,这样你们将会在Mana Pools有一段奇妙的经历。”Francesco说,“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在Mana Pools的任何一天,都可能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天。”
正是因为Mana Pools里十分危险,所有进入Mana Pools志愿者都被公园管理方要求签十几页的文件,“其实也就是‘生死状’”。
第一晚
大门是Mana Pools国家公园唯一的通道,有一条狭窄的沙土路。公园建于1963年,面积2196平方公里,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认的世界自然遗产。Mana在当地的肖纳语中,意思为“4个”,Mana Pools表示这里有很多水池。公园里生活着大象、狮子、羚羊、河马、鳄鱼、鬣狗、非洲野狗等350多种动物。
津巴布韦一度被称为非洲国家中保护野生动物的典范。但近年来,西方国家的制裁导致该国经济下滑,政府在野生动物保护的投入上“力不从心”,盗猎事件层出不穷。因此,津巴布韦政府不得不将保护区内最珍稀的动物犀牛迁至他处以避免遭到毒手。
Mana Pools是赞比西河冲击下形成的冲积平原,是一块完全没有被开发过的土地,它三面环山,北面是赞比西河,过了赞比西河就是赞比亚。偷猎者多数都从赞比西河进入公园进行盗猎。公园内手机没有信号,大片的原始森林阻碍了车辆的深入,如果想巡逻,很多时候需要靠步行,有些地方走进去可能要好几天的时间。
Mana Pools就好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偏僻,名气不大,做出了成绩也不容易被关注,所以其他NGO(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不愿意来。”
没有任何旅游配套设施,Mana Pools一年四季难得有游客来游玩,整个公园只有约50名警察。
Mana Pools盗猎现象十分严重,公园管理方由于缺乏资金,警察的工资经常都发不出来,更别说巡逻的物资了。“有时候没有汽油,警察就靠双脚走着巡逻。”
附近的居民,由于贫穷很多时候甘愿充当盗猎分子的向导。“他们处在整条产业链的最低端,一般也就拿到200多美元。”
这简直就是偷猎者的天堂。
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和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最新发布的《2017中国象牙市场回访调查》研究报告显示,2017年上半年,中国非法原牙的价格为每公斤6000-8000元,2016年同期,非法原牙的价格为每公斤12000-16000元。暴利是偷猎者的动力,每盗猎一根象牙,他们可以获利二三十万元。
志愿者的营地,就扎在Mana Pools的最北面,紧贴着赞比西河。在营地,用肉眼就能清楚看到赞比亚境内度假村的情况。从大门到营地,要经过两个检查点,全程约70公里。
大门打开,车还没完全进入Mana Pools,一股新鲜动物粪便的味道扑面而来。茂密的灌木丛望不到尽头,一条笔直的泥土路,通向远方。
车子刚开出几百米,Francesco突然一个急刹,又倒退了两米。他摇下车窗,伸手指向右边的丛林,“你们在Mana Pools看到的第一头大象。”
顺着Francesco指的方向,队员们却什么都看不到。两分钟后,树枝晃动了,一头两米多高的大象从树林里缓缓走出来,然后又消失在树林里。
王珂说:“这就是Francesco感知动物的能力。有一次,我们走进了狮群都不知道,还是Francesco提醒我们,再带我们出来的。”
5月23日晚上6点多,Francesco的车终于开到了反盗猎营地。这里是Mana Pools唯一一个NGO的固定营地,而且特许建了硬质地面的厨房和厕所,队员们则混居在一个大帐篷里。营地依托Francesco的私人度假酒店建成,就在距酒店约100米的树林里。
Francesco在津巴布韦旅居、经商20多年,积累了不少人脉和财富,他被当地政府特许在Mana Pools建一个度假酒店。酒店就建在赞比西河边,材质为全木,有一个几百平米的开放平台作为大厅,这里也是志愿者团队的反盗猎指挥中心。
Francesco曾提及,他的梦想是沿着赞比西河建立动物保护的王国,Mana Pools是他的第一站。
“今晚你们好好休整,明天正式开始工作。”
太阳落山,丛林里一片漆黑。动物界的生死大战即将上演。
呜……呜!呜……呜!斑鬣狗的叫声在寂静黑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这是斑鬣狗在欢迎新来的客人。每当外来者进入斑鬣狗的地盘,它们就会小团队集结,夜晚在外来者附近吼叫,以此来吓唬外来者。斑鬣狗能感受到对方的恐惧。如果志愿者们害怕了,它们就可能冲进营地来。
张广瑞为了保证团队的安全,做了两根2米长的长矛。走进树林中,张广瑞在前面开路,界面新闻记者走在最后,观察身后的情况。
黑暗紧紧包裹在六人队伍的周围,几束强光手电筒射出的光线,交替在队伍的四周扫描。
“停!前面有东西!”
在斑鬣狗声音传来的地方,志愿者们发现树林里有几双绿色的眼睛盯着大家。Francesco 判断,“应该是黑斑羚,我们从另外一边走。”
回帐篷的路虽然只有一百米左右,但是队伍走走停停,花了平时两三倍的时间。
王珂和张广瑞告诉第一次来的志愿者:“以后你们在树林里走,都要这样观察。最危险的时候,就是你们掉以轻心的时候。”
回到帐篷后,张广瑞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拿着长矛又在帐篷附近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果然发现有3只斑鬣狗在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来回走动,眼睛虎视眈眈盯着新来的客人。
张广瑞学着斑鬣狗的叫声,对着它们大声吼叫。“让它们知道,我们不怕它们。”斑鬣狗听到声音后,立刻消失在黑色的背景之中。
睡前张广瑞再次提醒队员:“我现在封帐篷了,晚上听到任何声音不要叫,出去上厕所也不能单独行动,大家一起出去。”
伴随着斑鬣狗与河马的叫声,界面新闻记者和志愿者们渡过了在Mana Pools的第一晚。
偷猎者
5月27日早上的例行巡逻,志愿者们发现了疑似偷猎者的踪迹。
5月27日早晨6点,Francesco拉开志愿者的帐篷。“起床了,勇士们,现在去看野牛。”当天早上Francesco就在营地附近发现大量野牛的脚印。
途中,Francesco突然拉起这辆LC76型皮卡的手刹,把车停在距离位于营地不到一百米的大路中间。
靠近树林的位置,沙土路面上一前一后清晰印着几排野牛和狮子的脚印。“你们不要下车,狮子和野牛还在附近。”Francesco说。
早上7点,阳光照亮了整个Mana Pools。迎着晨光的方向,Francesco和工人走向河边。在树林与河滩交界处,他们发现了一个陌生人类的脚印,脚印的主人昨晚从河边走进了树林。
Mana Pools进出只有一个通道,没有护林员带领的陌生人,肯定是偷渡进来的人。根据公园的规定,陌生人进入公园可以直接击毙。
“我没有办法确认陌生人的身份,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Francesco耸了耸肩膀,对志愿者们说,“不过今晚你们可以看到狮子大战野牛,狮子跟了它们一晚上了。”
当天晚上6点多,刚刚吃完饭的队员们听到几声大象的鸣叫,随后狮子的低吼也从河边传来。大象很少这样,只有当它受到威胁,才会大声鸣叫示威。Francesco示意队员们上车,跟着他去河边看看情况。
队员们跟随三只年轻雄狮,一直到了赞比西河边。皮卡车熄了火停在半米高的草丛里,狮子也趴下来躲在车头前不足10米的地方,伏击羚羊与野牛。
狮子经过的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在黑夜里,队员们瞪大双眼看着狮子的影子,时间好似被暂停。
张广瑞和王伊琳坐在皮卡车的货斗里,这辆皮卡的货斗里被加装了一排座椅,两人坐着高过车顶半个身子,轻易可以看到车子周围的情况。
一束灯光直射进张广瑞和王伊琳的眼睛里,打破了黑夜树林里的静。
界面新闻记者在车外发现了灯光,于是轻轻打窗户,告诉Francesco,有人拿着手电筒在靠近。
十几秒后,志愿者们看到强光手电筒再次打出连续闪烁的信号灯,这次拿手电筒的人离大家只有30多米远。
此时,对面的赞比亚也有人用手电筒回应——两边的信号一前一后,而且频率是一样的。志愿者们马上意识到,自己误入了偷猎者的接头点。
偷猎者一般随身带枪,而志愿者们此时没有任何防备。
如果发生交战,首当其冲的就是坐在车外的王伊琳和张广瑞,王伊琳紧张得蹲坐下来,紧紧抱着张广瑞的腿。
Francesco突然发动车子,掉头转向。拿手电筒的人被惊动了,立即关掉手电筒,没入黑夜中。车子径直开向灯光最后消失的地方,人不见了。转了两圈后,Francesco把车开回度假酒店,拿了三把枪和热成像仪,再次开回河滩。
王珂用热成像仪探测到在河滩上面的树林里,有人形的物体在跑动,确定是一个成年人的体型。等车再开过去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在河边巡视了一圈的Francesco,并没有找到可疑的船只。他回来告诉酒店的员工,最近要提高警惕,有陌生人出现在营地附近。
在志愿者执行任务的46天里,盗猎和反盗猎的生死博弈从来没有停止过。
6月的第二个周末,津巴布韦万基国家动物园有至少10头大象(9头成年象、1头幼象)氰化物中毒而死亡。
其中在动物园的南部被害的四头大象的象牙已经被偷猎者砍掉,并且偷走。另外两头在北部遇害的大象(1头母象和她的孩子)的象牙还完好地保留着。
根据界面新闻记者在津巴布韦华人网上查阅到的信息,野生动物观察组织Bhejane Trust的负责人Trevor Lane透露,公园和野生动物管理局已经派出专业人员追查此事。
“偷猎者留下了一个装有氰化物和盐的大桶。估计还有一些其他的动物如秃鹰被毒死,但现在具体的数量还不确定。”
三角翼
盗猎发生后,Mana Pools的园长尼亚孔巴告诉志愿者,最近他们收到线报,还会有偷猎者潜入Mana Pools,他们需要扩大动力三角翼飞行器和直升机的巡逻范围。
这一期反盗猎任务,志愿者们带来了升降机、橡皮艇、无人机等装备。除了日常的飞行巡逻外,还要调试橡皮艇进行水上巡逻。此外为了清除寄生斛对当地树木的破坏,需要利用升降机锯掉寄生斛。
空中力量的支持对于反盗猎极为重要。这是王珂在第一期志愿者活动时就意识到的问题。他说服了在国内的飞行俱乐部 ,捐了一架动力三角翼飞行器。
动力三角翼飞行器也称动力悬挂滑翔机,是航空运动领域中最受欢迎的一种轻型动力的飞行器,上世纪70年代开始在欧洲兴起。由于其造价低廉,结构简单,安全可靠等特点,近年来,动力三角翼被广泛应用于旅游、运输、勘察、农用、防火、航拍、救灾等行业中。
虽然捐赠了动力三角翼,但是想让它飞起来可以不是那么简单。津巴布韦的法律体系很完善,动力三角翼想飞,需要包括国防部、环保部门、军方等方面的批准。王珂说,从他们有想法要用动力三角翼到最后起飞,花了半年的时间。后来捐赠的直升机能升空工作,更是花了一年的时间。
尼亚孔巴说:“我们在空中飞行两个小时,基本可以绕整个国家公园飞一圈,开车的话,旱季需要一整天甚至更久,雨季则基本无法实现。”
Mana Pools面积不小,保护区内道路崎岖,一些开车需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的地方,驾驶动力三角翼30分钟即可到达。在巡逻中,动力三角翼可以飞得很低,能够360度无死角地监控整个保护区,巡航距离达300多公里,时速可达80公里。同时,它在空中巡航时产生的声音可以传递到方圆几十公里,对偷猎者有很强的震慑作用。
尼亚孔巴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动力三角翼对开展反盗猎行动帮助很大。“如果我们得到线报,开车赶到事发地点,通常需要几个小时,盗猎分子可能早就得手并扬长而去了。”尼亚孔巴说,“有了动力三角翼,我们就可以迅速赶到。动力三角翼对偷猎者的震慑作用也很大,这段时间以来,得益于我们每天的巡逻,Mana Pools已有一个多月没有盗猎事件的报告了。”
但是在志愿者临走的前两天,公园警察又在志愿者的营地附近发现了陌生人的脚印。警察和志愿者们每天都拿着枪,在附近的树林和水上加紧巡逻。
“盗猎问题最根本还是因为当地贫穷。” 王珂对界面新闻记者提及志愿者项目的初衷,“我们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可持续发展的商业项目,让当地能获取资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希望帮助当地发展经济,从而更好保护动物。”
偷猎根源
津巴布韦的穷,从街道的灯光就能看出来。
当地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外面的街道已然一片漆黑。
由于缺乏资金,津巴布韦政府拖欠南非的电费迟迟还不上,当地人都在讨论,南非可能会在月底中断电力供应。如今不仅是路灯,哈拉雷正常的供电也常常不能保障。现在的哈拉雷,早已不是当年的“非洲小巴黎”了。
1980年津巴布韦独立,欧洲国家曾大量投资并提供各类援助,这个国家一度非常富裕,有“非洲的面包篮子”之称。鼎盛时期,津巴布韦有近千个私人机场。直到现在,在哈拉雷上空飞行时,仍然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机场跑道。
彼时的津巴布韦,有非常成熟的商业狩猎业态,极少会出现盗猎现象。
改变从1999年-2000年之间开始。津巴布韦政府彼时推行土地改革,把白人农场主占有的土地分给无地的黑人农民,这严重打击了本国农业。
2002年,欧盟和美国认为津巴布韦大选存在“严重舞弊”,“人权状况糟糕”,开始全面制裁津巴布韦。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停止金融支持,更使该国经济雪上加霜。
南部非洲研究与文献中心2014年的数据显示,欧盟的制裁给津巴布韦共造成400亿美元的损失。制裁几乎终止了所有流入津巴布韦的资金。之后津巴布韦政府疯狂超发货币,激进的经济政策让该国经济不断下滑。最终在2009年,津巴布韦宣布停用津元,开始实施以美元为主的多货币体系。
目前,津巴布韦发行了与美元1:1挂扣的债券,用债券代替货币在市面上流通。由于银行缺钱,市民去银行取钱按人头限额,不同银行规定不同,每人每周可取的现金数量不同,约150美元-600美元不等,其中有一半使用债券代替。
王珂经过深入了解得出的判断是,如果当地旅游业更发达,可以更好遏制盗猎的现象。“一般盗猎都是发生在雨季,由于雨季公园会封闭,不允许游客进入。公园里没有人,盗猎分子就有偷猎的空间。”王珂说,如果公园的人气旺,盗猎分子就很难有藏身之处。而且,旅游获得的收益公园又可以用来投入反盗猎工作。
志愿者
王珂是津巴布韦反盗猎项目的创始人。他户外经验丰富、体能极好,是登山、滑翔伞运动员。2008年汶川地震起,就一直从事救援工作。2012年11月,缅甸水灾开始,他和蓝天救援队的队友开始走向海外,进行国际救援。
“最早做这个项目(反盗猎),并不是从动物保护的角度来考虑的。”王珂说,“我们认为中国是一个越来越强大的国家,不能只考虑我们自己的事情,应该要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这种国际责任,一方面中国政府会去承担,另一方面中国民间也应该去承担。”
选择什么样的事情去做?王珂认为应该是选择跟中国人更有关系的事情,所以想到反盗猎。
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象牙市场国之一,在动物保护方面受到了很多国际上的质疑,“我希望通过我们的工作,改变世界对中国人的印象。”王珂说。
中国在动物制品消费需求如此之大,主要还是受到文化的影响。例如:象牙雕刻的艺术品、中医对于犀牛角的需求。
在动物保护方面,中国已经做出了很多努力。2007年召开的联合国《濒危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缔约国大会同意,中国和日本可以一次性从南部非洲三国购买合法的库存象牙,以给相关产业提供转型的缓冲时间。其中,中国获得62吨,日本获得40吨。中国对象牙市场采用特许经销制度,象牙制品配有国家林业局一对一颁发的收藏证。中国还对象牙供给做出了限制,规定每年只向市场投放约5吨象牙。
目前,中国有象牙定点加工企业34家、象牙定点销售场所143处。
2016年12月31日,中国政府明确表示,在2017年3月31日前,先行停业10-15家象牙定点加工企业和50-60处象牙定点销售场所,其余的将在2017年12月31日前全部停业,分批停止国内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
《人民日报》2017年4月15日的报道称,中国针对象牙交易的“亮剑”行动收效明显,目前国内市场的象牙批发价格同比下降了30%左右。
王珂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对于全面禁止象牙贸易的效果,政府方面也在多方面考察,同时也在研究是否有更好的方式来保护野生动物。”
2015年1月,最早的一名志愿者在王珂的安排下来到哈拉雷。王珂回忆说,“我们去到大使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也懵了。他们觉得是件好事,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当时大使馆出了一份公函,把志愿者介绍给津巴布韦官方机构,并介绍了宋黎等当地的中国商人予以帮助。在尝试与多家NGO机构开展各种模式合作都被拒绝的情况下,2015年9月1日,宋黎、王珂和津巴布韦国家公园管理局共同发起成立了中津野生动物基金会。
津巴布韦环境、水利和气候部长奥帕·穆钦古里在成立仪式上说:“中津野生动物基金会是津巴布韦政府与中国私人之间开展的第一个正式的保护自然资源的合作项目。”
(未署名图片为中津野生动物基金会反盗猎志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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