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李安执导了英国庄园的传奇爱情《理智与情感》,吉布森则拍摄了苏格兰人反抗英格兰统治的《勇敢的心》——在翌年的奥斯卡颁奖礼上,《勇敢的心》以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5项大奖,击败了本来被看好的《理智与情感》。
《勇敢的心》梅尔·吉布森饰苏格兰民族英雄马索·华莱士
今年,两人则是以同样的战争题材对撞,《比利·林恩》与《血战钢锯岭》的口碑已是天壤之别。
事实上,李安和梅尔·吉布森俨然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李安的电影内敛沉郁,为人则是谦谦君子;梅尔·吉布森的电影狂放粗野,为人同样刚烈火爆。
梅尔·吉布森 / 李安
在为人上从未有过闪失的李安,电影却搞砸过数次——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李安的《制造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与魔鬼共骑》和《无敌浩克》都是让电影公司赔钱的电影。与之相反,吉布森因酗酒言论被好莱坞雪藏十年,执导的电影却从未失手,即便评分最低的处女作《无脸的男人》,豆瓣电影也有7.5分。
梅尔·吉布森在《血战钢锯岭》片场
《血战钢锯岭》更厉害,IMDB评分高达8.8——这有多高?8.7分只能在IMDB榜单里排到第13名,8.8分就意味着它已经屠榜到了IMDb前十系列,以至于吉布森十年冷藏期间对他冷嘲热讽的好莱坞主流媒体,都主动交口到令人肉麻的地步:“《拯救大兵瑞恩》以来最优秀的战争电影”“这一切都预示着,梅尔·吉布森导演又将重回神坛”
有人说《血战钢锯岭》是二战版《勇敢的心》,实际上它更像战争版的《耶稣受难记》。
梅尔·吉布森的《耶稣受难记》也被认为有反犹倾向
电影世界里的暴力狂
《血战钢锯岭》关乎的不再是战争的残酷(尽管电影场面极尽残酷),而是个人信仰之于庞大世界的孤绝无助——二战时太平洋上的冲绳岛战役,医疗兵戴斯蒙德·道斯,在战场上不携带任何武器,却赤手空拳救下75条人命,并成为获得美国最高军事荣誉的第一人,也是唯一能活着接受此荣誉的Conscientious Objector(因宗教信仰而拒服兵役的人)。
杜鲁门总统为影片中人物原型戴斯蒙德·道斯授勋
面对这个“Based on a true story”的剧本,吉布森激动得誓要做出“True story”的效果,在“喜欢那些艰苦环境中平凡却伟大的人和事”的吉布森看来,戴斯蒙德“有点孤注一掷,似乎完全被另一种精神所引领,所以他在日常的生活里会看起来像懦夫,而在战场上,却又变成了救世主”。
影片对战场的残酷血腥进行了高度还原
为表现日常生活和战场救助时的反差,吉布森把叙事比例集中在了两个部分:第一、主动参军后,戴斯蒙德拒不使用枪械,被战友以暴力挤兑时,他从不还手,连教官都讽刺他说“我们的大兵戴斯蒙德不相信暴力,所以打仗的时候可别指望他会救你”,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第二、这个受尽屈辱的懦夫执意要上前线,并在惨绝人寰的战场一次又一次地把受伤的战友扛回来——把这前后极差贯穿起来的,正是戴斯蒙德被关班房时,他与妻子的那番对话:他不断地责备自己,是不是这种选择是错的,“难道我是这种人吗?是不是我太过骄傲了?我是不是搞砸了所有的事情?”
若只看这种剧情,戴斯蒙德的故事难免会显得有些说教意味。但这毕竟是梅尔·吉布森的电影,他那众所周知的脾气,让电影被MPAA(美国电影协会)评为R级(17岁以下不得观看)。
实拍战争场面
影片到底有多血腥多残酷多真实?就说一个细节:吉布森拒绝使用CG特效,被爆炸气浪掀飞的士兵,是浑身点燃火焰然后用吊威亚拉着飞起的真人演员,以至于拍摄结束后主演加菲尔德被吓得台词都记不住了,而那名演员也哭着跟吉布森握手告别:“终于不用再忍受导演的丧心病狂了”。
这当然不是梅尔·吉布森第一次丧心病狂,早在《勇敢的心》《耶稣受难记》和《启示》里,他就对展现暴力情有独钟,冷兵器时代的斩首、开膛、剖腹和生吃正在跳动的心,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更别说是热兵器时代毫无杀戮快感可言的子弹爆头、身体撕裂和气浪掀飞了。
梅尔·吉布森和影片主演安德鲁·加菲尔德
童年经历造就的暴力情结
不少人都会疑惑:梅尔·吉布森为什么拍这个电影?或者更进一步地追问:为什么他执导的电影既不避讳也不美化暴力?或者换句话说:他不遗余力地对暴力直接展示的初衷是什么?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个吉布森少年时的惨痛经历,这个经历曾被媒体提及,但他每次听到必不承认且还要骂人造谣:1968年,年方12的吉布森被五个暴徒打劫,他被揍得不成人形,警察以为这孩子要死了,却在送往殓房途中被发现还有呼吸。
年轻时的梅尔·吉布森
他在医院接受救治的这年,也是身为列车长的父亲因公致残的那年。
家庭遭遇如此打击后,他们举家离开了那个名为瓦普朗克的纽约小镇,搬到了澳大利亚的悉尼。
据《Playboy》1995年的报道:搬到悉尼后的吉布森因破相被同学挤兑,同时又因家庭经济拮据,被迫在马戏团演小丑。这篇被吉布森回以“Fuck you”的报道,甚至杜撰了吉布森到圣堂祈祷时结识神父,神父安排外科医生朋友免费帮他整容多次的经历。
在这个报道里,吉布森只认可了迁居悉尼前的部分,他自己口中的后半部分实情则是:到澳大利亚后他曾因“满口不正统的美国腔”被同学挤兑,因此整个高中时代略微自闭,直到1974年高中毕业时,他收到来自悉尼国立戏剧学院的信——姐姐玛莉背着他向学校函索了招生简章,因为他知道自闭的弟弟,能把电影里的角色模仿得惟妙惟肖。
在吉布森的回忆里,这段年少挨揍和被同学挤兑的经历,暴力指数完爆同龄孩子承受力。
吉布森对暴力的理解,使他惯于在电影里进行肉体摧残演练,也就是前边提到的“冷兵器时代的斩首、开膛、剖腹和生吃正在跳动的心”,和“热兵器时代毫无杀戮快感可言的子弹爆头、身体撕裂和气浪掀飞”。
这种暴力不像昆汀那样是在追求视觉上的美化,相反吉布森是在借残忍对故事提纯:《勇敢的心》里华莱士被斩首后脖颈展现越清晰,观众越能体会到他高呼“freeeedom”时的可歌可泣;《耶稣受难记》里抽打扛着十字架的耶稣的鞭子越残忍,观众越能意识到耶稣为拯救世人时的孤绝无助;《血战钢锯岭》里日军的炮弹流火越猛烈,观众越能理解戴斯蒙德说“当整个世界分崩离析,我只想一点点把它拼凑回来”时的悲情与雄壮。
因反犹言论被调侃的梅尔·吉布森
“要把分崩离析的世界一点点拼凑回来”,对吉布森本人而言显得意味深长:2004年的《耶稣受难记》后,他就被部分犹太人视为歧视者,但当时他并未直接回应这个问题;2006年7月28日凌晨两点,他在被查酒驾时对警察出言不逊,还咒骂犹太人“应该为世界上所有的战争负责”——这次他不仅得罪了警方,更连带着坐实了反犹分子的罪名,一时成为“看热闹不够还要造热闹”的媒体“宠儿”,以至于本·拉登都通过录像表示很欣赏吉布森的“反犹思想”。
最后闹到好莱坞不得不跟他划清界限(更何况好莱坞的幕后权贵大多是犹太人)——《史密斯夫妇》的制片人米尔昌(犹太人)就呼吁好莱坞所有的制片人和影视公司不要再跟梅尔·吉布森合作:“某些人从好莱坞犹太人的荷包里赚够了钱,喝了点儿酒就暴露出痛恨犹太人的本质,这太过分了。如果对犹太人有意见,就不要在好莱坞混了!”
晃眼至今,已然十年。这十年,他在好莱坞被冷遇,跟妻子离婚,变卖了豪宅,感兴趣的项目没人敢投资,除了加里·奥德曼、小罗伯特·唐尼和史泰龙,没人敢替他说话。请他参演的电影,清一色是独立制片,其中票房最差的是2009年与朱迪·福斯特合演的《海狸》(97万美金),口碑最差的是《敢死队3》(提名第35届金酸莓奖最差男配角)。
《海狸》梅尔·吉布森饰演一名因心理问题而失语的中年大叔
两年前在捷克卡罗维发利电影节获颁“终生成就奖”时,吉布森坦言已经承担了该负的责任,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希望能为中意的项目找到投资人——这个项目,就是《血战钢锯岭》。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新片里对血腥暴力的升级,和对信仰极度的痴狂,也就不难理解筹拍《血战钢锯岭》的初衷了。
他就是憋着一股劲,把现实世界里遭受到的惩罚,统统在电影里得到宣泄,以此让始乱终弃的好莱坞,和恬不知耻的媒体意识到:“当整个世界分崩离析,我只想一点点把它拼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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