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子星球 吴坤谚 吴先之

编辑|王 潘

即使6月20日的阿里全员信中早已预告张勇将于9月10日卸任阿里集团CEO，但当日的阿里高管变动公告仍让业界哗然——张勇不止卸任阿里集团CEO，同时也卸任阿里云集团CEO与董事长职位。阿里董事会主席蔡崇信从张勇手中接过阿里集团董事长的职务，同时淘天集团董事长吴泳铭正式出掌集团CEO、阿里云董事长与CEO职务。

自今年三月，阿里宣布开启1+6+N组织变革后，张勇便将全部精力投入阿里云中，先后推出类GPT大模型通义千问、大幅下调IDC等云计算核心产品价格、让利合作伙伴以及率先开源通用模型QWen-7B和QWen-7B-Chat，价格与技术双普惠的路线意图明确——帮助阿里云找回丢失的份额和增长。

2023年Q2财报中，阿里云的亮眼表现亦佐证了张勇在背后付出的努力。

因此，即使早在去年12月张勇接棒张建锋任阿里云CEO时，业内便有观点认为非技术出身的张勇只是在阿里云面临内外部危机时挺身救火，其目的在于帮助阿里云安稳度过过渡期，如今卸任仍让人倍感突然。

阿里在9月10日的全员信中高度评价前张勇为“成绩斐然”，并授予其阿里史上第一个“功勋阿里人”荣誉称号。创造“双十一”神话，为阿里锁下移动互联网车票，而后还帮助阿里度过反垄断、上市受挫、疫情三年的张勇，终于功成身退，卸下重担。

在经济复苏的二次创业潮下，“毕业”似乎不可避免。

告别“经理人时代”

一位高管的权责大小与股权架构、职务、分管三个维度的变化息息相关。如果一把手不再负责核心业务，开始放权，其在内部权力显然会变小。

从过去几年阿里组织架构持续调整的过程中，可以看到业务独立运作与张勇放权是同步进行，后者的放权过程，为日前离开阿里埋下了伏笔。

2021年12月6日，张勇内部信拉开了阿里多元化治理的序幕，在集团一把手和各大业务间增设了中国数字商业、阿里云等四个核心板块，分别由四位业务总裁负责。“经营责任制”使得张勇在事业群层面放权，新设的业务总裁大幅扩权，不仅对业务负责，还要管理财务、法人、人力、公关等，基本成为独立公司。

值得一提的是，戴珊在此时从张勇手中接过中国数字商业板块的接力棒，拉开了B系——中供老人回归一线的序幕。

5个月后，2022年4月21日，张勇卸任淘宝（中国）软件有限公司、浙江天猫技术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及董事长，与电商业务完全剥离。戴珊掌握实权，旋即开启了中国数字商业的一系列变革。上任6天，她主导了淘宝、天猫的组织架构调整，主要打破内部业务藩篱，并提升淘宝直播与逛逛两个业务地位。

随后的7个月时间，张勇没有分管任何具体业务，直到去年12月末的组织架构调整中，才兼任阿里云智能总裁，并分管钉钉。今年3月28日启动阿里1+6+N调整，他继续分管阿里云。

完成淘宝&天猫移动转型、“天猫化”以及造节是张勇阿里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两件事情，也奠定了他在集团内部的地位。

众所周知，品牌投放稳定，且Z时代、国货潮等趋势，平台倾斜更多资源到品牌侧，张勇顺势而为并无问题。何况，其所建立的一整套适配品牌的上新、续销、持续经营体系，让天猫成为国内最大的品牌电商平台，一度成为阿里电商板块最大增量。在此期间，线上消费不断向双十一、618等节日大促集聚，以淘系、京东为代表的传统电商巨头相继走上了造节的路。

不过，张勇所主导的淘宝“天猫化”，因为竞争变化，问题逐渐凸显。而过度的节日营销，也让大促交易峰值与平峰差距越来越小，品牌开始用站外投放来弥补站内流量不足的问题。天猫化与大促的共同助推下，营销门槛与日俱增，中小商家无力与品牌竞争，开始逃离。

从过往线索中不难发现，张勇、蒋凡为代表阿里“外来户”，无论是天猫化还是造节，抑或直播电商，几乎都是围绕营销模式进行革新。消费市场瞬息万变，当电商从营销博弈转为供给侧竞争时，张勇的“老办法”并不能给“新问题”开方子。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6月，卸下一把手担子的徐雷。

事实上，张勇之于阿里与徐雷之于京东，有太多类似之处。两人都擅长捕捉消费市场变化；过去十余年间，联手打造了国内电商两大标志性的大促节点——双十一与618。都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猫狗各自独特的电商形态，张勇打造了品牌化的天猫，而徐雷让京东自营成为唯一可以与前者叫板的平台。

然而，天猫化与强自营在新时代下都无法兼顾中小商家经营的问题。猫狗两家再一次做了同样的选择，马云喊出“重回淘宝”，重视中小商家经营，而刘强东不断强调“低价”，开放生态，活跃POP商家。事后来看，张勇与徐雷的时代落幕，折射出电商两大巨头改弦更张的大叙事。

“中台”的建与拆

9月10日的人事变动中，接棒逍遥子的是“十八罗汉”中的蔡崇信与吴泳铭，均是最早在1999年便和马云一起创业，有资历、有能力、能服众的元老。

作为阿里历史上第二次公司管理职务的制度化交接棒，其目的自然指向正在进行时的1+6+N变革。这意味着阿里管理层达成了一个共识——唯有元老才能帮助阿里顺利度过转型期。

上一次内部组织架构调整是张勇于2015年末开启的“大中台，小前台”变革，彼时他还宣布在天猫、淘宝和手淘三大核心业务中实施“班委会”集体负责制，提拔了包括蒋凡在内的7位80后管理者进入阿里核心业务管理层。

“大中台、小前台”所提供的敏捷性，让阿里顺利完成移动时代转型。当时，恰好阿里内部早已于2009年成立的“共享业务事业部”和“数据平台部”可以复用，构建中央平台，集中资源并打破各业务信息孤岛，以提升组织的效率和创新能力势在必行。

组织变革的大潮之下隐藏着人事变动的暗流。彼时业界对此举的解读与张勇接替陆兆禧任阿里CEO一致，即阿里管理层的年轻化。但也不能否认张勇同时也在构建自己的班底，便于此后的整体战略推行。

这也促成了当下张勇在阿里年轻一辈中颇得人心威望，受人爱戴的局面。只是用人之道亦有变与不变，中台战略于当下的风评却是毁誉参半。

需要肯定的是，中台建立后的通用能力确实在长时间内得以应用到包括核心电商在内的各个子业务中，帮助公司在新领域快速开发产品、快速试错。比较典型的是张勇头一年上任期间的10亿投资额所投向的盒马，其用户沉淀、履约、库存等能力均在中台支持下快速建立。

张勇曾于内部讲话时称：“启动中台建设后的五年时间里，各业务的成本降低了好几倍。”

阿里一步步从电商平台转变为涵盖电商、金融、物流、云计算、文娱等场景的数字经济体，这一华丽转身便发生在在中台战略推行的5年里。

成绩如此，方才能让马云打消自己的“CFO顾虑”，在2019年交棒张勇，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彼时谁都未曾想到，等待张勇的挑战远胜以往：“二选一”、大促乏力以及阿里文化被质疑等等。

随着外部环境变化与阿里商业版图的扩大，推行业务的中台渐渐难以适应快速变化的时代，决策链条冗长、业务增速放缓等问题浮现，新版图中本地生活、大文娱等板块增长乏力。坊间盛传张勇自称“打工人”，天天996，或许便是中台战略“让决策者听到前线的炮火声”的代价。

而后的故事便是张勇作为职业经理人，稳住阿里前行航线的救火事迹了。

互联网高速扩张阶段结束，同时阿里也因地缘政治、时局等外部因素而高光不再。作为囊括多业态的超大型组织，阿里在张勇的领导下开始了对中台战略的“裱糊匠”工作，于2021年开始推行多元化治理结构下的经营责任制，从中台战略升级为多元化治理。

此次改革帮助阿里度过了疫情，当经济复苏的信号到来后，1+6+N的组织变革彻底打破了中台，技术中台已然独立并成立子公司“爱橙科技”。作为张勇任期内最为耀眼的成绩之一，中台完成历史使命也似乎预示着阿里有了改弦更“张”的苗头。

这一推论虽有倒退因果之嫌，但结合2021年末蒋凡“远遁”、让位戴珊以及1+6+N变革时戴珊继任淘天集团CEO的人事变动，如此归因也恰如其分。唯一的疑问在于，为何连云计算这块自留地，张勇也要放弃？

“云”中未来

6月20日，张勇在内部信中提前预告了卸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团董事会主席兼CEO职务的消息，其理由是自己将all in阿里云。可是好巧不巧，8月末钉钉从阿里云中分拆，“云钉协同”的战略随之不再被提及。如今，真到了9月10日，张勇连阿里云的担子也卸了下来。

即使外界已据此作出张勇淡出阿里核心决策层的判断，也绝想不到他仅专职阿里云82天。阿里内部不少员工对此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也不能断言张勇留不住云计算这块封地的原因。

上市在即的阿里云是一定用得上张勇作为经理人的能力的。这让阿里云同步换帅的举动在外界看来疑点重重，尤其是从阿里云距离敲钟的时间窗口仅剩半年。

继任阿里云CEO的吴泳铭是技术出身，曾任阿里多条业务CTO。早在2015年，吴泳铭便已投身投资圈，联合创立元璟资本并长期关注硬核科技领域。其长期战略眼光是刚刚在张勇带领下，重新找回增长而寻求进一步扩大规模的阿里云所需要的。

但转念一想，阿里云目前处于上市前夕、需要全身心投入的阶段，吴泳铭身为战略投资人的同时还身兼淘天集团董事长、阿里云董事长兼CEO数职。该人事任命是否稳定，还有待时间给我们答案。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吴泳铭是阿里老人，他的回归结合两年前戴珊回归，共同构成了阿里元老回归的叙事。

至于人选如何，无论是带领钉钉在云钉一体之下大步推进商业化的叶军、开启阿里云商业化的胡晓明，以及今年回归阿里云的王坚博士，都有能力继吴泳铭之后顶起阿里云大梁。

阿里巴巴Q2财报显示，集团收入同比增长4%至251.23亿元，经调整EBITA利润同比增长106%至3.87亿元。阿里云在找回增长动能的同时，其盈利状况明显改善，这与张勇救火阿里云以来配置的数个增长引擎高度相关。

集团亦是如此，职业经理人张勇并没有给后来者留下烂摊子，而是为阿里这支庞大的舰队做出了无数修修补补的工作，留待后人掌舵并驶向更远处。

就目前而言，可以确定的是张勇的退出并非阿里组织变革的终点，阿里集团人事变动公告上还提到将为吴泳铭委任新的管理团队，这是掌舵人的交接必然导向的中层换血，而后阿里还很可能在1+6+N的进程中进一步化整为零，精简组织，优化敏捷能力。

可能在不远的未来，我们就能听到港交所不断响起的敲钟声。而张勇则携史无前例的“功勋阿里人”退出，还在组织的支持下获得10亿美元“分手费”，以科技基金主理人的身份开启第二春。在张勇必须离开的大前提之下，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称得上“体面”二字。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CFO任CEO”马云这句老话，如今看来还是“管用”的，毕竟职业经理人任CEO的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