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见习记者 郁娟

埃克森美孚的一则并购消息，为全球石油行业掷下一枚炸弹。

据《华尔街日报》、路透社等援引知情人士报道称，这家石油巨头即将以约60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当前市值约549.33亿美元的美国本土页岩油气公司先锋自然资源（PXD.纳斯达克，下称先锋公司）。

彭博社10月10日报道称，埃克森美孚将以至少每股250美元的价格收购先锋公司，按照后者的流通股数量计算，这笔交易成交价将至少达582.85亿美元（约合4254亿元人民币）。交易最早可能在美国时间10月11日宣布。

埃克森美孚新闻发言人向界面新闻书面回复称，拒绝对市场传闻或推测作出评论。

按照上述金额，该笔交易如达成，将成为全球油气行业近20年来的最大并购案。业界人士及分析师在上述媒体采访中均表示，埃克森美孚的这一大动作将触发美国油气行业大举并购的浪潮。 

《华尔街日报》报道同时指出，该笔收购存在无法达成的风险，原因是已有股东对该笔交易表达了保留意见。

9月，政府间能源机构国际能源署（IEA）预测，全球化石燃料时代即将开始终结，这引发热议。如今，埃克森美孚等油气巨头的实际行动，却与该预言背道而驰。

在国际能源转型的大背景下，国际石油巨头为何仍愿意斥巨资收购本土油气企业？

国际形势动荡，更关注现金回报

2022年12月，埃克森美孚在新发布的企业五年计划中，宣布延长并扩大股票回购计划——到2024年回购500亿美元，同时还将未来五年的战略重点放在高回报、低成本项目上，以期到2027年利润和现金流实现翻倍。

这是油气巨头近年的普遍姿态：把目光聚焦于股东回报而非投资新的大型钻探项目上。

埃克森美孚2020年财报显示，受新冠疫情全球流行、需求下降影响，国际油价大跌，其在近十年间首次出现亏损，亏损金额高达224.4亿美元。

2021年5月，埃克森美孚在董事会的两个席位被对冲基金Engine No. 1取代。路透社市场分析师John Kemp撰文指出，该次纷争名义上是股东对其缺乏长期减排战略的不满，深远意义上则反映了大型石油公司股东长期以来对财务回报的诉求。

另一美国石油巨头雪佛龙在今年初宣布提高每股股息，并将年度股票回购目标提高至175亿美元。

投资者压力之外，地缘政治冲突对大型石油公司长期仰赖的资本密集型的海外扩张路线造成影响。

俄乌冲突爆发后，包括BP、壳牌、埃克森美孚在内的多家油气巨头都宣布放弃在俄业务，埃克森美孚在俄资产时值约40亿美元。

2010年，埃克森美孚宣布进军北美页岩气业务，曾是BP、壳牌、道达尔和雪佛龙在内的五大国际油气公司中，非常规油气资产占比最高的公司。

随后因油价相对天然气处于低位，埃克森美孚在美国大量撤出页岩气业务，转向投资开发北极天然气和俄罗斯油气项目。但它的海外油气项目，之后受到了低成本的美国页岩油和天然气的冲击。

埃克森美孚现今采取的策略是聚焦安全、高回报、低成本的项目，尤其是美洲本土项目。

埃克森美孚在上述计划中表明，近五年内会将超过70%的投资放在美国二叠纪盆地、圭亚那、巴西等美洲地区的开发，以及全球液化天然气项目（LNG）。

与此同时，石油巨头正从全球油场“隐退”以节约大型项目开发成本。据《华尔街日报》统计，埃克森美孚去年陆续出售喀麦隆、埃及、伊拉克和尼日利亚等地资产，创下自2018 年以来的出售数量纪录。

页岩矿+并购：来钱快的生意

埃克森美孚看中的先锋公司是目前美国主要石油产地二叠纪盆地最大的生产商之一。

二叠纪盆地横跨美国德克萨斯州西部、新墨西哥州东南部。德克萨斯州政府网站援引数据称，二叠纪盆地提供了美国40%的石油产量和15%的天然气产量。 

根据英国《金融时报》，先锋公司占该盆地总产量的9%，埃克森美孚现占6%。如收购成功，埃克森美孚将以15%的产量份额成为该地最大生产商。

美国富产页岩油，但页岩油相比普通石油开采难度更大。业内人士普遍认为，埃克森美孚收购已开发油田是聪明之举，便于在市场行情转好时，快速增加化石能源产出，快速盈利。

私人投资公司Quantum Energy Partners首席执行官Wil VanLoh对《华尔街日报》分析，并购降低了埃克森美孚的借贷成本及运营成本。

基金管理公司Smead Capital Management的首席执行官Bill Smead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指出，相比勘探新的油田，埃克森美孚接管现有油井具有更高的收益确定性。

他表示，在需要时可以依靠它来增加产量，而不是花大笔钱冒险开发未经确证的开采地点。

根据先锋公司财报，其在2021年扭亏为盈，并在2022年录得归属普通股东净利润78.45亿美元。截至2022年底，其资产负债表上共有10亿美元不受限制的现金流，以及39亿美元的净债务。

油气巨头转型放慢了

与国际能源署预测得不同，埃克森美孚首席执行官Darren Woods 2022年12月在接受《华尔街日报》专访时表示，全球原油市场需求还要几十年才会见顶，化石能源在当下仍然发挥关键作用。

2021年起出现的全球能源供应短缺问题，使各国对化石能源在能源转型中的定位有所调整。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能源危机加剧，天然气及电力价格飙升。德国等地在抑制能源消费需求、加速转向自给自足的可再生能源同时，也重启了煤电等传统能源。

上月，美国非政府组织“国际石油变革运动”（OCI）发布报告指出，2023年-2050年间，20个国家制定了新的化石燃料扩张计划，将增加约1730亿吨二氧化碳排放，相当于1100座燃煤发电厂的终生排放量。

因油气价格攀升，油气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英国石油公司（bp）2022年获得基础重置成本利润276.5亿美元（约合1874亿元人民币），同比大增116%；埃克森美孚的归母净利润也相较2021年翻倍，达到557.4亿美元（约合4062亿元人民币）。

到2022年年终收盘，五大西方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BP、壳牌、雪佛龙、道达尔的股价相比2021年末上涨了80%、31%、31%、53%和26%。

丰厚的收益让油气公司有更多现金流购买资产。埃克森美孚的年报显示，截至2022年末，其资产负债表上的现金流共有296亿美元，同比增长了3倍多；计划2023年度的投资额为230亿-250亿美元，相较上年的227亿美元有所上调。

但看到商机后，油气巨头有意放慢了清洁能源转型步伐，投资天平重新倾向了油气。例如，bp在今年初宣布，在未来十年加大对油气的投资，同时延缓该公司的短期减碳目标。

国际环保机构绿色和平中东欧2023年8月发布的一项报告指出，欧洲油气公司的实际业务转型进展违背了其作出的减排承诺，12家欧洲油气公司2022年度的能源总产量中，仅0.3%为可再生能源。

从投资流向看，12家欧洲公司仅7.3%的投资投向绿色能源，剩余92.7%都用于化石能源开发及扩张。

与欧洲油气企业相比，埃克森美孚本身对转型一贯呈现更加保守的姿态。

在上述《华尔街日报》报道中，当被问及为什么投资组合中没有可再生能源时，埃克森美孚CEO称“我们坚持做我们最了解的事情”。

他表示，埃克森美孚在管理化石能源资产方面非常有效，“我们对此感到非常满意（We’re very comfortable with that）”。

（界面新闻刘子象、戴晶晶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