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见到王智的那一天，她刚结束为期两周的全国路演，回到北京。

她参演的电影《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9月28日上映，讲述的是一群心青年勇敢追梦的故事。在国内，心青年的人数有2580万，但大部分人缺乏对这个群体的了解，也没有聚焦心青年群体的电影。

王智在电影里饰演心青年“亮亮”的姐姐“乐光”。对她而言，这部影片的意义诞生于拍摄的过程中。最初，大家只是想拍一部“好看的喜剧”，但到后来，她觉得自己身上开始背负着“为心青年发声”的使命。

王智无疑是娱乐圈较为特殊的那一类演员。此前，她的演员生涯在大众的眼中，被两个颇具代表性的角色所标记，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深入人心。直到现在，她在跑路演时，仍然有很多人喊她“秋雅”——那是她在《夏洛特烦恼》中的角色，距今已有8年。

“也有人叫我朵朵。”王智笑着补充道。她似乎不会为此感到困扰，对她而言，比起“被更多人认出来”，更重要的是参加每一部戏的体验。

王智总是在选择那些体验比结果更丰沛的路走。“当你的人生走到最后的时候，你回想起这一辈子，你得了多少个第一名并不重要，你有多少难忘的事儿，更重要。”

大学刚毕业时，因为中影集团刚刚落地怀柔区，王智就听从了母亲的意见，成为了北京市怀柔区的一位大学生村官，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影视产业。虽然当时她的工作与影视毫无关联，但也因此拥有了独一无二的人生体验：她被调到了当地的老年艺术团，为老人们排练节目。

参加《乘风破浪》时，因为被淘汰的轮次很早，她的生活和工作没有因此发生太大的变化，也没有像同期的其他女演员一样，获得更明显的人气加成。但现在回忆起来，她仍然不觉得遗憾，只记得那段经历圆了她早年间学舞时的梦。

《流浪地球2》里，她饰演的“韩朵朵”拍了很多场戏，但成片里戏份却被剪掉了大半。对她而言，能参与这样的项目，已经是一种幸运，至于那些被剪掉的，已经跟随着那段经历完整地留在了自己心里；《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原定拍摄时间是两个月，实际从训练到拍摄加起来却用了八个月，而这些超出的时间在珍贵的体验面前，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成本。

在王智的眼里，挫折都不算挫折，走过的弯路好像也可以被轻描淡写，相反，是另一种视角下的宝贵体验。或许是这种坚韧，才能让她在演员这条路上，长久地、缓慢但坚定地前进着。

以下是王智的自述。

热血沸腾的八个月

看到《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的剧本后，我个人非常喜欢，马上就决定接了。但当时还没有真的接触到心青年，也没有预料到这个电影背后的意义，这些都是在拍摄过程中才慢慢体会到的。

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会有真正的心青年一起拍摄。因为有“孩子”们的加入，没有前期预想得那么顺利。我的戏份应该只有四十多天，整部电影预计在两到三个月完成，结果拍着拍着变成了八个月。

首映礼当天，闫非导演有说到，我这个角色挺难诠释的，因为上要接魏翔老师的包袱和喜感的表演形式，下要跟孩子们要非常生活化地生活在一起。这个对我来说确实很有难度。

在见到亮亮之前，我一直在设想怎么去演好“姐姐”的角色，也想了很多种姐姐的诠释方式，但是当我见到他那一刻，我已经完全忘掉我应该怎么演戏了。因为我要跟他生活在一起，我需要去关注他，注意力全在他身上，那个时候导演只需要捕捉就好了。所以我就开始观察和学习亮亮妈妈和亮亮的相处方式，通过和他的接触和交流，让他放松下来。

从亮亮妈妈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有时候甚至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因为这些心青年的家长们对孩子的付出，要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就像电影里，魏教练问乐光，你这一辈子都付出给这些孩子们，你自己怎么办？乐光说，如果我走出去了，他们怎么办？

和亮亮演第一场戏时，魏翔老师说他早上开工，一直等到晚上，还没拍到他的镜头，因为我和亮亮的戏份拍了太久，基本上得一句一句地说台词。亮亮特别紧张，一直坐在那儿抠手，我也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拍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记得有一场戏，外面特别冷，定在麦当劳拍摄，但只给我们一天的时间。监制和导演就担心一天拍不完，就白拍了。所以前一天晚上，他们就说，要不把亮亮的戏份换成职业演员来演。

亮亮的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就给监制发了一个视频，是她和亮亮两个月前一遍遍练台词的过程。我们看到之后就觉得很难过，也很不忍心。监制自己也说，是不是他好像做了一件什么错事？第二天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拍摄，亮亮完成得很顺利。他对这个戏的付出，远比我们想象多得多。

这八个月，亮亮真的成长了很多，他从一句台词都背不下来，到最后完全能接住所有的词儿，反应也都给得非常好。

每个孩子身上都有很鲜明的特点。

对对是个特别调皮的小女孩，她在现场基本不听指挥。我们拍第一场戏的时候，她身上别着麦克风，演一会儿就自己拿下来了，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有时候她会演着演着就走出去了，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像幼儿园老师一样，慢慢地跟她交流，告诉她这是在拍戏，不能走来走去。电影快杀青的时候，对对已经完全能胜任我们现场导演的职位了。

帅哥不是一个特别善于表达的孩子。我们拍总决赛那场戏时，可能他感觉到我们快杀青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他就在篮球场上来回踱步，不想离开这儿。看着他的时候，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有一件事情特别触动我，有一次我们光替演员帮他走了一场戏，他就生气了。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道，他以为不让他演了，换了别的演员。

他们都特别珍惜这份工作，这也是三个孩子的第一份工作，对他们来说意义很不一样。

孩子们的成长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动力，支撑我们把这个电影拍完。在拍的过程中，大家的想法也逐渐从“想要创作一个好看的喜剧”，变成了“想为心青年发声”，想通过喜剧的方式，让更多人关注到他们，给予他们更多耐心。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跑这么多路演的电影，只要我有时间，我都希望能尽可能地把这个电影传递出去。前段时间他们问我能不能做直播，我说没问题，让他们赶快安排，多安排一些。虽然确实挺累的，但我真的希望这部片子能让更多人看到。

代表作，还不急

现在我在跑路演的时候，还有人在喊我秋雅，离拍摄《夏洛特烦恼》已经有八年了，但秋雅已经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名字。不管是秋雅，韩朵朵，还是乐光，都是我人生当中难得的经历。

《流浪地球2》里，韩朵朵和刘培强那条线的戏份拍了很多，但最后可能考虑到成片的呈现，我这部分的戏被剪掉了一些。当然肯定有失落，但能参与这个项目就已经很荣幸了，而且我已经经历了那个过程，这是永远保存在自己心里的。

我也不介意大家现在仍然叫我秋雅，也有很多人开始叫我朵朵。我还挺开心的，因为过了这么久大家还能记得我塑造的角色，这已经是对我职业生涯的最大认可。

我对“火”的定义没有清晰的标准。你说一个演员怎么叫火了呢？难道这些特别优秀的导演和团队来找我演了这些角色，不能证明我火了吗？

至于名和利，这些是没法去衡量的。每个人追求不太一样，对我来说，我选择了演员这个职业，那么演一个好的角色、参与一部好的作品，对我来说就是最高的成就，我觉得现在已经足够幸运了。

也不是没有欲望，但是我不会执着于去争取某个机会，对演员来说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我想演什么就能演什么。只是当机会来的时候，我更愿意把时间用在琢磨角色上，更希望这个角色能给观众带来些什么。

我现在还没法回答哪一部戏是我的代表作。可能对于很多观众来说，秋雅是我的代表作，但我觉得那应该是属于导演的代表作。我很喜欢那个作品，也很感谢秋雅，但可能在人生还没走到尽头的时候，我还没有看到属于王智本人的代表作出现。

如果还没能让更多人认识我，那可能是因为我还不够好，我还可以做得更好，也许就有更多好的角色来找我。我经常会这样反思自己，平时自己在家的时候也会想，我下一部戏应该接什么样的角色？用什么方式去呈现？能不能遇到属于我的好的剧本？但这些都基于我自己的沉淀和积累是否足够。

出演一个角色，我的习惯是用自己的理解去诠释，这种理解是剧本上不会有的，所以每个演员演出来的感觉都会不一样。

秋雅没有经历这个过程，因为《夏洛特烦恼》在成为电影之前，已经进行了上千场的话剧演出，是个比较标准化的戏。在演完秋雅后，很多花瓶类的角色找过来，但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创作空间。直到我遇到韩朵朵，不管是动作戏还是文戏，都给了我很大的发挥空间，也让我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我不想辜负这个角色。

当然，我也希望能够创造一个更符合自己想象的角色，所以我现在自己也在做剧本。因为在《流浪地球2》和《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的路演过程中，我听到了很多女性的声音，她们希望能够多看到一些传递女性力量的电影。我自己也在想，什么样的电影能够传达女性能量？作为一名女性电影人，我一直在钻研这个课题。

演员还是一个相对被动的职业，可能因为我之前的一些作品被大家知道了，会有一些主动权，但好的角色是等不来的，可能我一辈子都演不到自己心目中最想演的那个，所以只能主动出击。

热爱，是一辈子的事

“我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等来了一个《夏洛特烦恼》。我学了四年的武术，六年的舞蹈，六年的专业表演，中戏本科毕业，三年去下乡，做了三年的义务演出，我想成为一个好演员。就像那句台词，‘我心里有一团火，但是路过的人看到的只是烟。’”

参加《乘风破浪》的时候，因为排到了最后一名，只能选一首没有舞蹈表演的歌曲。突然有个影评人站出来说，王智就应该被淘汰，因为她这些年什么都没有。

我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知道我这些年什么都没做呢？可能你只看到我演了一部《夏洛特烦恼》，但是这么多年能有几个像《夏洛特烦恼》这样的片子能让大家看到？我用那么多年等来的这个机会，我私下做出多少的付出和努力，你们是没有看到，但是你不能这样评价我。所以当时就说了那段话，是只针对那个评论的。

在没有戏拍的日子里，我还挺愉悦和充实的，这是给自己充电的过程。即便是在等待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放弃做演员。前几天我跟家里人打电话，他们都说好心疼我，天天跑路演，这么累。我说那没办法，我就是很喜欢这个职业，你不让我去跑，我反而会难受。

我觉得自己现在身上的这种毅力，很大程度上是学武术那段经历赋予我的。

学武术完全是个意外。我本来要去少年宫报名学舞蹈，因为当地有个舞蹈老师，据说她能把孩子送到北京的舞蹈学校，那个时候觉得能去北京上学像做梦一样。到了班上，老师说这一期招满了，得下一期再来，下一期要好几个月以后。

舞蹈教室在三楼，我妈妈就带着我下楼。到了二楼之后，有个房间门没关严，她就趴在门缝上，想看一眼里面在干什么，不小心把门给撞开了。老师拿着小手板儿出来，问我们在干什么，我妈妈就跟老师道歉。

我看到里面有好多小孩儿在那练对打，感觉特别好玩。老师就问我，你会什么？因为我当时天天在家门外面练倒立、劈叉和下腰，就给他展示了一下，老师很喜欢我，说，“你要愿意的话就来我这儿，我收你当徒弟。”我都没考虑，就直接去了。

结果一学就是四年，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那四年是怎么过来的了，就记得真的好苦。我每天五点要起床，比其他小朋友要少睡好几个小时，准时到老师那去拜师学武，练两个小时。晚上放学后再去练两个小时。因为总是受伤，我家附近骨科医院的医生都认识我了。

学了四年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遇到了白老师，他跟我妈妈说，觉得这孩子挺有天赋的，愿不愿意学舞蹈，因为他女儿被她送到舞蹈学校去了，他也想看看能不能把我再培养出来。

当时他还不是舞蹈老师，就每天来我家，真的全心全意地在教我，没收过一分钱学费，教了我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前两天我跑路演，还在沈阳见到了白老师的女儿，她跟我说，她的爸爸一直觉得我是他的骄傲。我也特别感激他。

所以我也特别感谢《乘风破浪》，觉得自己的一个梦被圆了。因为以前学舞蹈的时候，总觉得未来是不是也能组个团出道，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突然在我快要40岁的时候，一个这样的节目邀请我，可以在舞台上实现梦想，我是特别开心的。

虽然因为排名的问题，没能在那个舞台上呈现更多表演，但也不遗憾，因为我参与过了，也让更多观众因为那个节目认识了我。

学完舞蹈之后，我有点迷茫，因为他们都说，舞蹈演员只能跳到二三十岁，之后怎么办呢？还有更年轻的舞蹈演员会替代你。那时候很小，也没有明确的人生方向。因为不管是武术还是舞蹈，职业生涯可能最多也就停留在年轻的时候。

当时有一个师姐，她去考试刚回来，我就问她，你考什么？她说考的是中央戏剧学院的表演系。那个瞬间我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一直做到老的职业。

当我真正踏入到这个职业后，我发现我很喜欢，很热爱，能一直坚持下去，它会让我的人生很充实。

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之后，我去当了三年大学生村官。因为当时面临着北漂，很多大学生毕业后没有就业机会，但是有这样一个政策，可以暂时留在北京，虽然工资不高，就两三千块钱，但也够平时的生活费。

这个消息是我妈妈在中戏的就业消息栏上看到的，我都不知道上面有这栏，她就给我报了名。而且那段时间刚好赶上各个话剧院开始不招应届毕业生了，以前还有这样的就业机会，现在也没了，那怎么办？我又想留在北京，又不可能毕了业马上就有戏拍，所以我就觉得也可以考虑一下。

那个岗位正好是在怀柔区杨宋镇，当时中影集团刚刚落户到怀柔区，我觉得这也是一个能够了解影视行业的机会，因为毕竟当时刚毕业，也没有接触过社会。就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考试，结果就考上了，考到了市政府。

去了之后才发现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也没什么机会可以接触到影视产业。当时村里的张书记看到了我，就向领导申请，把我调了过去。他们当地有个民间艺术团，都是五十岁以上的阿姨，她们急需一位老师，帮她们编排节目，给当地的百姓演出。到了那个村以后，我才觉得自己真正被需要，那种感觉是让我留下来的动力。

虽然那段经历现在说起来，很多人都不太理解，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就是一丝希望。如果没有这个机会的话，可能真的就是一直北漂，漂着漂着连生活费都没有的时候，可能就会放弃。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愿意为了自己的梦想去拼一把。

我觉得自己是足够幸运的，因为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炙热。就像《热血沸腾》里的孩子们一样，为了热爱，可以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其实到最后，你得了第一名还是第二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经历了这个过程，你觉得值得，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