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砺石商业评论 金梅
为什么哈雷被成为用户的信仰?
拥护者说:“因为哈雷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探索精神,是骑手自己选择的家和归属。”
反对者说:“因为它质量差性能差,傻大黑粗不好骑,结构落后不好修,除了信仰也没啥可吹的了。”
能把一辆摩托车卖出宝马车价格的哈雷,毋庸置疑是品牌崇拜的典范,其粉丝文化运作更是商学院的经典案例。
里根总统说哈雷是“真正的美国成功史”,但哈雷的技术落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为什么宝马做出了更炫酷的摩托车,却没有抢走哈雷的风头?哈雷的秘密武器究竟是什么?
1、速度与激情
1903年,戴维森家后院一间14平米小木篷前,三位年轻人在门上写下了“哈雷·戴维森摩托车公司”几个字,一个多世纪摩托车工业的绚烂篇章从这里开始了。
第二次工业革命将生产效率提高了500倍,这种变化让全世界近乎疯狂。1901年,21岁的威廉·哈雷和20岁的阿瑟·戴维森(下文简称阿瑟)异常兴奋,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他们渴望着“速度与激情”。
得让自行车飙起来!
他们要给自行车装上发动机。作为邻居和金属制造厂的工友,制图员哈雷负责设计,模型技工戴维森负责生产,他们在戴维森家的地下室里动工了。为了顺利推进,他们还“骗”来了技术设计更厉害的阿瑟·戴维森的哥哥沃尔特·戴维森(下文简称沃尔特)。
三个小伙子每天都在地下室熬到深夜。随着实验的推进,逼仄的地下室已经无法容纳他们,戴维森的父亲便给他们在后院建起了间小木屋。之后,哈雷·戴维森公司(下文简称哈雷)成立,他们的第一辆动力自行车问世了。
沃尔特被任命为总裁,阿瑟负责销售,而哈雷是总工程师。爱好骑行的沃尔特骑着这辆神奇的机车四处参赛,他们的知名度很快起来了。到1905年,他们每年生产7辆车。
1906年,哈雷建起了第一栋真正的厂房。市场对摩托车的呼声越来越高,为了顺利生产,工人们24小时开工,晚上在电弧灯下继续生产,严寒中工人用炸药将结冰的地面打碎,以保证施工。1907年,他们生产了150辆摩托车,并一手抓生产,一手抓技术创新,继续改进产品。
1908年,第七届美国联邦卡茨基尔山耐力赛竞赛中,587公里的赛程,沃尔特力压60多名车手获得满分。三天后,他又以每加仑行程188.234英里的成绩,创下了美国摩托车联赛的省油纪录。面对哈雷骄人的速度与耐力,负责销售的阿瑟说服底特律警方买下了一辆摩托车。
有赛事加持,再加上官方“背书”,1909年,哈雷的总部扩建到了两层。
当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如何让摩托车变得更安全时,渴望“速度与激情”的哈雷V型双缸发动机,却以另类的方式划破长空!它采用45°气缸夹角,排量为800cc,最高时速可达90km/h,在摩托车领域一骑绝尘。
1910年,除了警局,不少邮局也开始使用哈雷摩托车投递邮件。政府业务不但让哈雷不愁卖,更让哈雷成为男性追求女友的最佳帮手。哈雷的销量、产量每年都在翻倍增长,哈雷的总部也盖到了六层高,还单独成立了部件与配件部门。
1912年,哈雷的销售网点已近200家,并开始走出国门。1913年,其年产量已近13000辆。面对这样的飞速成长,时代又给哈雷的蔓延点了一把火。
1916年,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爆发了激烈的武装冲突,哈雷的摩托车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侦察、运输、机动打击作用。1917年,美国正式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哈雷成为战场上的强力军。
一战期间,美国军方共使用了近20000辆摩托车,其中近18000辆来自哈雷。
一战宣告停战的第二天,一幅题为《一个美国人和一辆美国摩托》的图片中,美国士兵罗伊·霍尔茨驾驶着哈雷的摩托车进入了德国,这张新闻照占据了全世界几百家报纸的头条,让哈雷·戴维森声名鹊起。
1920年,哈雷超越竞争对手印第安公司,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摩托车生产厂家,在全球67个国家有2000多家经销商网点,年产销量达到2.8万辆。哈雷的车队也在各类比赛不断刷新成绩,人们也亲切地称这一代车手为“HOG BOYS”。
但哈雷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
1929年底美国股市大崩盘,短短两周之内,300亿美元人间蒸发,美国失业人口达到了830万,火热的摩托车市场瞬间进入寒冬,数百家摩托车厂倒闭,哈雷也举步维艰。
怎么才能让人在沉郁的环境中,重燃对哈雷的热爱?
得让哈雷给黑暗中的人力量!沃尔特意识到,摩托车正是新时代西部牛仔的马匹,他们粗犷、热情、不畏艰辛的形象,就像一种莫大的精神动力。于是沃尔特开始销售配件,帮助人们美化自己的“铁马”,也用皮服、靴子、皮裤、鞍袋打造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哈雷骑士的形象,给人们冲出雾霭以信念和力量。
此外,哈雷开始贴近用户的生活需求和便利制造商品。1932年,他们推出了三轮摩托车Servi-car,以提高维修服务的效率。这让哈雷成为30年代大危机中少有的幸存者,也让哈雷文化慢慢萌芽。
随后打响的二战,让哈雷迎来了下一次辉煌。
二战期间,战场上奔跑着90000辆哈雷的军用摩托车,这让更多骑手在枪林弹雨中,跟哈雷磨合下了深厚的感情。2011年上映的电影《美国队长1》中主角的坐骑,正是哈雷为美军生产的历史战车WLA,可见其深远的社会影响。
为了保证战场的需求,哈雷甚至一度中断了民用车的生产,直到1945年11月才重新回归民用市场。
再度回归的哈雷可谓风光无两,AMA全国冠军赛几乎成了哈雷专场,没有谁能撼动它的地位。产品不愁卖、稳步扩张、不停地比赛成为后来十多年的主旋律。
2、从巅峰坠落到“真正的美国成功史”
顺风顺水的成功带给企业的最大弊端就是不思进取。
在美国官方和民众的哄抢中,无法按时交货的哈雷,很难有充足的热情来提高技术。这正给了虎视眈眈的日本车企以可乘之机。60年代,摩托车工业的重心从欧美转移到了日本,雅马哈、铃木以及川崎等日本品牌相继登陆美国。
对于这些抄袭者,哈雷根本没放在心上,但现实很快回击了它的狂妄。
1964年,本田摩托以更低的价格和更高的性能,轻松抢走了美国摩托车80%的市场。哈雷很快进入破产边缘。更糟糕的是,在世界各地攻城略地的日系车,逼得哈雷在美国之外的市场也只能缴械投降。
日系车并没有就此止步。
为了造出世界上最快的摩托车,本田将惯用的450cc排气量扩展到750cc,碟刹、四缸发动机,搭配低廉的价格和皮实的性能,本田给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哈雷最后一记重拳。
哈雷终于倒下了。
无计可施的哈雷只能与美国机械铸造公司(AMF)合并以渡过财政危机。但外患未了内忧又起,与AMF合并后随着公司人事变动,公司CEO位置旁落,加之哈雷的几位元老相继去世,让哈雷从内部被绑住了手脚。被打入冷宫的哈雷,不但创新无望,连质量都难以保障。
内外交困的哈雷几乎只能等死。
1981年,为了避免近百年的家族事业毁于一旦,哈雷和戴维森家族的13名元老筹集了8150万美元,从AMF手中回购了哈雷的股份。“雄鹰独自翱翔”成为当时他们的战斗口号。
要战胜日本,需要一场完美的翻身仗,可当时火力全开的日本公司,让他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办法扼住日本企业的枪口。仰仗着昔日的赫赫战功,哈雷·戴维森联合员工、经销商、车迷,找到美国联邦政府和总统里根。他们呼吁政府采取关税保护措施,对日本的大排量摩托车收取高额关税,好给美国摩托车一点喘息的机会。
1983年关税保护实施,哈雷获得了绝命反击的5年时间。
这5年,哈雷放下身段,开始重新审视本田这个将自己一拳击倒的对手。本以为产品落后是哈雷马失前蹄大的原因,谁料他们发现本田真正强大的地方并非设备和产品,而是有一群懂得商业运作和具有长远策略眼光的职业经理人,以及出色的产品成本及库存控制能力。
哈雷开始奋起直追,在技术上一边更新,一边跟着本田学习改善产品研发思路和成本控制能力。到1988年,哈雷在美国市场占比达到54%,重回供不应求的状态。
可还没等松一口气,哈雷的新危机又猝不及防地来临了。
3、哈雷文化捆绑美国精神
诞生在“二战”后“婴儿潮”中的美国人,将肌肉型、硕大浮夸的哈雷视为“硬汉”与“公路精神”的代名词,骑行成了他们在西装革履的工作之外,回归自我的表达,这让哈雷炙手可热。
但到了80年代,故事却发生了变化。
1980年,更便宜的汽车和更多样的娱乐方式,让摩托车不再是自我表达的最佳手段。更糟糕的是,随着哈雷用户老去,哈雷也逐渐开始经历更年期。如何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哈雷再次想到了从精神上给自己“化妆”。
1983年,“哈雷拥有者协会”(简称HOG)成立。与1930年的尝试类似,这也是一次全面与车友拉近距离的过程。哈雷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由官方赞助粉丝活动,并且在世界各地拥有众多分会的世界上最大的摩托车俱乐部,他们利用各种手段激发年轻人去征服未探索的道路(“More Roads to Harley-Davidson”)。
1990年,《华尔街日报》的统计描述“哈雷·戴维森1/3的买主都是职业人士或经理,40%为大学生,他们的人均年收入从5年前的36000美元增长到45000美元。”当然,哈雷的价格也随之一路飙升。1991年,电影《终结者2》里,从未来而来的施瓦辛格,骑着哈雷摩托,拯救未来,他成功吸引了年轻人的注意力。
1993年,哈雷90周年庆典时,全世界有10万会员骑着他们的哈雷摩托车,从世界18个国家和地区涌来,他们的黑色皮夹克、花头巾,还有被申请了专利的哈雷如骏马嘶吼一般的马达轰鸣声,引来了无数媒体的争相报道。此时,哈雷对于车友的意义,已经远远不是一辆车那么简单。
1995年,哈雷的销量达到105104台,但库存仍然是零。1999年,HOG全球会员数量突破50万人大关,地方分会近1160家,并且仍在不断增长。
定期举办的大型集会,不但让他们在机车的轰鸣中血脉偾张,也让他们在宗教般的虔诚和初恋般的激情中,找到了家的归属。哈雷骑士们说,你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家庭,但在哈雷·戴维森却可以。
一辆一般的哈雷要一两万美元起步,定制车更加昂贵。高昂的价格和漫长的等待,让它成为高收入者的象征。好莱坞的明星大腕、F4赛车手、商务精英、律师、政要都以哈雷为乐,这让哈雷沉淀为一个阶层的生活方式,从而具备了排他性,也增强了俱乐部成员的团结度、归属感和荣耀感。
具备了精神和阶层属性的哈雷,已经超越了交通工具。人们对它的宠爱和包容度之高超乎想象,它的技术落后成为一种怀旧,它的笨重成为一种魄力,甚至它烫人的排烟管都让车友着迷。
跟其他汽车具有机械寿命不同,已经具备了信仰特征的哈雷,跟瑞士手表和爱马仕手包一样,具备独特的金融属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值。例如,一辆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哈雷经典车型ROAD KING的身价为25000美元,三四十年代的老车型现在仍然可以卖到30000~40000美元以上。
几次濒临破产,哈雷的老CEO都骑着摩托车鼓励和联络各地的经销商。2003年,哈雷·戴维森成立百年庆典,超过25万人于密尔沃基“Open Road Tour”终点站集结狂欢。
这是哈雷的高光时刻。
但故事总是一波三折,2008年金融危机,哈雷摩托车的销售额开始急剧下降,到了2009年跌到了谷底,三季度的销量直接降低了22%。
人们已经无力奢侈。而且Victory和Big Dog以“新一代美国摩托”的个性化机车,吹响了对日渐变老的哈雷骑士的反叛号角。据统计,哈雷骑士车手的平均年龄在以每年0.5岁的速度老化,2005年,车主的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了47岁,这个年龄车主购买新车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2009年10月,哈雷宣布“集中精力,交付成果”的长期战略。哈雷中断和出售了一些运动型摩托车业务,重新将品牌重点放在哈雷·戴维森上。同时通过提升产品上市速度和智能度,关注流行车型,关注用户的产品喜好,提供定制摩托车等方法,来拓展消费人群,提升品牌对年轻人的吸引力。
2013年,哈雷举行110周年盛大庆典,庆祝派对遍布全球六大洲,数以百万计的哈雷车迷参与其中。
但跟这种喧嚣截然相反的是,哈雷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依靠产品买赠和淡季促销,哈雷在绞尽脑汁地帮经销商清库存。
2019年,哈雷在美国的摩托车业务出货量创20年来最低。实际上,哈雷美国的摩托车销量自2006年以来已下滑50%,年轻人对摩托车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感觉,哈雷的市值也一跌再跌。
在公司26年,掌舵公司5年的CEO莱瓦蒂决定逆风抗争,但遗憾的是,还没等到振奋人心的增长,却等来了新冠疫情。随着疫情和世界经济的低迷,哈雷再次中招。哈雷在2020年第一季度利润跌幅高达45%,几近腰斩。最终莱瓦蒂离任,哈雷的股价再次大跌。在新趋势的把握上,哈雷显然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拥有赫赫战功的哈雷虽然能躺在功劳簿上繁荣百年,但与时俱进才是一家企业最大的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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