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张旭

界面新闻编辑 | 翟瑞民

本是筑牢海南岛绿色生态屏障的关键举措，却因政府部门重视程度不足，放任违法违规环境问题，导致我国首批设立的国家公园之一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生态环境受损。

2023年12月8日， 据“生态环境部”微信公众号消息，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集中公开通报了第二批5起典型案例，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因生态环境问题突出而被点名。

督察发现，海南国家公园内存在违法违规侵占林地、非法采石破坏生态、小水电站清理整治不力等问题。

督察认为，导致该违法问题存在的原因是，海南省有关部门和相关地方对海南国家公园保护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履行生态环境保护职责不到位。五指山市、东方市、琼中县、昌江县相关部门失职失责问题突出，放任违法违规行为长期存在。

大面积违法开垦，执法部门却长期放任

我国热带雨林资源极其稀缺，主要分布在海南、云南南部、台湾南部、广西南部以及西藏东南河谷地带。素有“梦幻雨林，淳美黎乡”之称的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更是我国分布最集中、保存最完好、连片面积最大的大陆性岛屿型热带雨林，资源极其宝贵。

2019年4月1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正式揭牌成立。同年7月，国家公园管理局印发《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2020年6月，国家林草局印发《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总体规划（试行）》；2021年9月，国务院正式批复同意设立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

界面新闻注意到，为保护热带雨林生态系统原真性和完整性，近年来，海南当地曾制定多部法规明确禁止在国家公园内进行开垦活动。2020年9月印发实施的《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自然资源资产管理办法（试行）》提到，禁止毁林开垦、将天然林改造为人工林以及其他破坏天然林、草资源及其生态环境的行为；2020年10月1日起施行的《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条例（试行）》也明确，禁止在海南国家公园范围内从事砍伐、开垦等活动。

然而，中央环保督察组发现，2021年以来，五指山花舞人间旅游投资有限公司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内违法开垦258.6亩公益林地种植咖啡等经济作物。

对此，2021年6月30日，海南国家公园管理局五指山分局将该违法问题函告五指山市综合行政执法局。五指山市综合行政执法局现场调查后，于7月22日同一天，一面向该企业下发《责令停止违法（章）行为通知书》，一面又回复海南国家公园管理局五指山分局称企业的行为不违法。

此后，该企业未停止违法行为，五指山市综合行政执法局也未依法采取强制措施制止。2022年5月，海南省级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再次指出该问题，但违法行为一直未停止并持续至今。

因此次整改不力被查，2023年11月24日，五指山人民政府才发布2022年贯彻落实海南督察组反馈问题的整改进展情况。该文件表示，已经将督察组反馈的问题整改工作纳入2023年度市委市政府重点工作并列入2023年全市督查检查考核计划。但界面新闻记者通篇浏览发现，该文件对上述违法开垦项目的整改情况并未有所明示。

2022年海南省级生态环保督察还指出，五指山市林业部门与综合行政执法部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机构之间，职责不清，未形成有效联合协作机制。

据公开资料介绍，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是以五指山、鹦哥岭、尖峰岭、霸王岭、吊罗山、黎母山等自然保护地为核心，将现有的19个自然保护地及周边天然林、公益林区连通起来。该园下设黎母山、霸王岭、鹦哥岭等7个分局，归所属辖区的林业部门管理。且各个分局并无执法权，需移交到属地综合行政执法部门查处。

执法部门互相推诿或许也是环境类问题屡次整改不力的原因。据跟随此次督察组进行督查的中国青年报记者表示，海南国家公园早期试点期间，各个分局发现的问题要移交到属地综合行政执法部门查处，有时会出现互相推诿的情况，一些案子最后不了了之，造成生态破坏的后果。

此外，督查发现，本该种植黄花梨的东方市东河镇俄贤村更新造林项目大量套种香蕉等高杆作物，为便于香蕉收割，将黄花梨过度修枝，造成林地破坏。海南省林业科学研究院2023年11月出具的鉴定意见显示，毁林面积有8公顷，共3280株，其中胸径大于等于5厘米的225株，小于5厘米的3055株。督察还通报，海南国家公园设立后，东方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违反《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条例（试行）》有关规定，擅自于2021年3月发放5份共计214.6亩的林木采伐许可，海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函告后才收回。

值得注意的是，2023年2月，海南警方曾部署打击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涉林违法犯罪。2月17日，海南省公安厅森林公安局召开部署视频会议，决定自即日起至今年12月底，在国家公园区域内开展代号为“护绿-2023”的打击破坏森林和野生动植物资源违法犯罪专项行动。

此次专项行动也将重点打击盗伐、滥伐林木，收购、加工、运输明知是盗伐、滥伐等非法来源的林木等行为以及进行开垦、采石、采砂、采土或者其他活动造成林木、林地毁坏的行为等。

矿山非法采石破坏生态，小水电站清退不严不实

2020年10月施行的《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条例（试行）》规定，禁止在海南国家公园内从事开山、采石、采矿等活动。

而此次督察组通报，琼中县什运宏兴石料场位于海南国家公园一般控制区，该企业于2020年10月1日至17日违法爆破6次，并持续生产，仅2022年下半年加工石料出库量就达3.7万吨。

督察发现，该企业一直未落实《矿山地质环境保护规定》明确的“边开采边治理”要求，直到2021年5月才开始编制矿山修复方案，方案中修整边坡开采石方量高达13.98万立方米，琼中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指出其存在“以治理之名行开采之实”嫌疑后，才调整为4.49万立方米。现场督察时，相关修复工作仍未取得实质性进展。

此外，小水电站清退不严不实也是此次督察发现的问题所在。

公开资料显示，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是南渡江、昌化江、万泉河等河流的发源地，是海南岛的“水塔”，区域内有河流227条、水库19座区域内有河流227条、水库19座。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总体规划（2023—2030年）》明确，全面加强南渡江、昌化江、万泉河等江河源头的水源涵养区管控，科学划定滨岸带管控区，保护修复退化河流、滨岸带，更好地发挥海南岛“水塔”作用。到2030年，国家公园主要水体Ⅰ—Ⅱ类水质比例达到100%。

2021年8月，海南省曾印发《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内小水电站一站一策实施方案》，要求清退海南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内的小水电站。

然而，督察通报指出，该方案制定标准不高，要求不严，部分小水电站应列未列。琼中县天河二级、银河、吊灯岭和昌江县雅加一级一B等4座电站，部分设施位于海南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至今仍在运行。督察还发现，琼中县吊灯岭水电站整治方案要求生态下泄流量为0.58立方米/秒，但实际只有0.076立方米/秒；昌江县雅加一级A电站主坝生态流量下泄口已完全淤堵；昌江县大炎、桐才、雅加一级一B等电站下游河段基本断流。

此前在2022年11月，海南省水务厅、林业局曾组织调查小组到霸王岭分局与业主单位见面进行摸底调研，各业主单位认为在新形势和国家发展政策的需求下，应该站在全局的高度支持国家公园建设，在得到政府有关部门合理补偿的前提下，完全赞同现有在营小水电站退出经营。

有关负责人还曾表示，2023年内将全面完成小水电站的整改扫尾工作。据澎湃新闻2023年9月报道，记者从海南省水务厅农村水利水电处了解到，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整个园区小水电站主要分布在霸王岭、黎母山、吊罗山等分局，需退出的9座小水电站全部完成清理拆除。在投入3000余万元资金后，目前在运营需整改的22座小水电站。有17座已完成整改。今年内，将全面完成小水电站的整改扫尾工作。

不过，目前，在海南省水务厅关于清退小水电的规定中，退出的方案和补偿资金由地方来解决。据中国青年报报道，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原局长刘艳玲此前介绍，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范围内人工林、水电站等现有开发项目退出难度较大，补偿费用大。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范围内原19个保护地有近10亿的债务处置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