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胡楠楠

编辑|米娜

12月29日那天，左右哥和往常一样，在冰雪大世界的大舞台上演出，带着台下成千上万的观众们蹦迪、跳兔子舞。手机照常架在舞台一旁，开着直播，但左右哥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现场的观众身上。

但没想到，当天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突然涨到10万+。左右哥告诉《中国企业家》，那天团队的小伙伴都急了，对他说：“哥，你成了全网唯一一个10万+的直播间里，主播却不管直播间的。”

左右哥根本没想过，自己的直播间会爆。

他在冰雪大世界当了12年主持人。自从2023年12月18日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开园以来，左右哥就继续回到冰雪大世界的大舞台上表演。随着哈尔滨以及冰雪大世界的热度在网上每天上升一个新高度，左右哥在冰雪大世界万人蹦迪、跳兔子舞的视频迅速传播，他的直播间爆了。

现在10万+在线观众已经成了左右哥直播间的常态，左右哥账号粉丝数也随之暴涨。截至1月7日晚上8时25分，“冰城左右哥”账号粉丝数已经达到202.4万。而在12月18日，冰雪大世界刚开园时，左右哥的账号粉丝数仅57万，短短20天，粉丝涨超145万。

来源：新抖数据

左右哥本名叫姜可东，他还有一个艺名，叫“腾越”。2019年之前，他的社交平台名字一直叫做“主持人腾越”。据他说，腾越这个名字是他花了200块钱找人起的。但自2019年被观众称呼左右哥以来，他就把自己社交平台上的名字改成了“左右哥”，他形容这个名字“简单、粗暴、有效”。

和很多爆火的网红不一样的是，在左右哥身上，你能感受到一个人和一座城的命运，紧密相连。

前几年因为疫情，冰雪大世界没开园。但每年，左右哥还是会来到园区里直播。当《中国企业家》问，为什么冰雪大世界都没有人，你还会来直播？“这是我家啊。”左右哥脱口而出——他虽不是冰雪大世界的正式员工，但他早已把冰雪大世界当成了他的家。

左右哥觉得是冰雪大世界成就了他。早在2019年时，左右哥就因为在冰雪大世界演出，收获了一大批粉丝——那年，左右哥粉丝数从5万涨到60万左右，他也被网友调侃为“冬季限定主播”“全网唯一一个分淡旺季的主播”。包括2023年冰雪大世界刚开园时，“冬季限定网红又上线了”等话题，就登上社交平台的热搜。

一位在哈尔滨当地生活的人告诉《中国企业家》，基本哈尔滨本地人都知道他，平时刷视频也经常刷到左右哥带着大家跳兔子舞的视频。

但过去几年，左右哥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由于大型户外演出受限，作为演出人员，左右哥的工作几乎停滞，“这几年真的没有收入，几乎都在啃2019年的老本儿，挺难的”。

这几年，左右哥也尝试了很多。开直播，但发现自己吃不了那碗饭；2022年，也曾短暂去过杭州，想闯一闯，但两个月后还是回到了哈尔滨，“年纪大了，在外地没人脉、没关系，也卷不过人家。”左右哥说。

但这回，“左右哥终于好起来了。”走红之后，很多关注左右哥已久的粉丝，在他的视频下方如此评论道。左右哥的父亲也曾跟他说，人倒霉不过三年，前提是你要踏踏实实做事，你只管做，成不成，交给天。

走红之后，左右哥的生活，从近几年的“闲”，变成如今每天只能睡上两三个小时。

为了给来到哈尔滨的游客更好的体验，左右哥每天晚上演出结束后，还会和他的团队开会讨论到凌晨两三点，讨论节目内容的优化、线上直播的优化，以及怎么给观众带来更好的体验。同时，相关采访也多了起来，左右哥上午的时间，通常还会被采访占满。

当记者问火了之后最大的改变是什么，“我现在特别想睡觉。”左右哥说，“很累。”但话锋一转，左右哥又补充了一句，“但也还好。”

即便自己每天很累，但左右哥觉得，有一个精神在支撑着，“看到台下观众对哈尔滨、对冰雪大世界那种憧憬，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人振奋。”左右哥说。

作为一个哈尔滨土著，以及在冰雪大世界舞台上坚守了12年的人，这次哈尔滨走红，左右哥特别开心。他告诉记者，最近最开心的事，就是哈尔滨的人多起来了。

但对于自己的走红，左右哥却没觉得特别喜悦，反倒觉得诚惶诚恐，有点害怕。他在想，自己怎么能把这件事做得更好，而不是沾沾自喜。

很多人问他，你怎么看哈尔滨这次爆火？左右哥觉得，哈尔滨的爆火不是昙花一现，而是厚积薄发。

这又何尝不是左右哥的写照。

以下是左右哥的自述：

从没想过直播间会爆

12月29日那天，我直播间人数第一次上10万+。当时我们团队的人都急了，他说：大哥你这是全网唯一一个10万+的直播间，主播却不管直播间的。

当时我就把手机往那一摆，我演我的，你爱咋咋地。后来看到直播间那么多观众之后，我们才开始关注、优化直播间用户的体验。之前是完全不管线上的。

来源：左右哥直播间截图

因为之前也从没想过直播间会爆，谁敢想啊。但从2023年12月冰雪大世界开园之后，我的视频就不断开始爆了，最后是直播间爆了。

我从2017年就开始玩互联网，2018年网上就有“左脚、右脚”这个声音出现，但当时很多人只知道声音，不知道我这个人。2019年算是我的人生转折点，那年我的粉丝从5万涨到60万。大家也开始因为冰雪大世界知道我。

“左右哥”这个名字，也是2019年叫起来的。当时因为左脚、右脚嘛，大家就戏称我为“左右脚”，我说我也不是啥器官啊，那就叫“左右哥”吧，而且“左右哥”这个名，简单、粗暴、有效，大家就记住了。

我本来艺名叫腾越，起这名还花了200块钱呢。在左右哥之前，我的账号名就叫“主持人腾越”，这个名字就很婚庆，因为之前我在婚庆舞台干了9年，冰雪大世界其实属于副业。后来因为冰雪大世界，我小有名气之后，反而在婚庆行业混不下去了。

这次爆火之后，其实我心理上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2018年，我刚从200粉丝涨到5万粉丝时，那时候真飘，因为没经历过那阵仗。我那时真不觉得我是哈尔滨的，我感觉哈尔滨是我的。所以后来，2019年我从5万粉丝涨到60万粉丝时，我特别淡定。再经历了这几年的艰难，再迎来所谓的否极泰来，我更没有任何感受了。

我在想，这事儿要怎么做才能让它更好，而不是沾沾自喜。因为当一个人沾沾自喜的时候，过度自信，就是你灭亡的开始，我认为是这样的。

冰雪大世界，是我的家

最近火了之后，我特别想睡觉。

说实话，很累。但每当累的时候，看一看游客朋友的人数，看到他们的精神状态，看到他们眼中对哈尔滨、对冰雪大世界的那种憧憬，有时候，一个眼神真的能让一个人很振奋。

左右哥。摄影：胡楠楠

回想2020年，那年冰雪大世界一共开了19天，我们演了7天，还是跳兔子舞这些，但当时台下空无一人。当时直播间在线网友有三四千人，他们就说，哥你喊个口号，哥你把镜头照着台下，就当我们是观众……每次说这件事，我就有点老泪纵横，真挺难的。

其实我不是冰雪大世界的正式员工，我的证件是演出证，和冰雪大世界属于第三方合作。但由于我和冰雪大世界的工作人员相处得比较好，所以前几年没演出时，冰雪大世界也让我进，我给他们直播。

还记得2020年，冰雪大世界关园之后，我在里面直播了20多天。

那时候，我在冰雪大世界直播，整个冰雪大世界空无一人。整个园区只有4个生物：一只狐狸、看门大爷、一只乌鸦，还有我。下午3点多夕阳快落下的时候，有人时你会发现很好看，但没人时，一只乌鸦叫的那个声音就很瘆人。那时真挺心疼的。

冰雪大世界，就是我的家。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园区关园没人，我还来直播。

后来2022年末，冰雪大世界刚开放时，同样是带着大家跳兔子舞，但台下只有7个人，但好在我心态不错，面对7个人和7万人，我的状态是一样的。我不会因为台下只有7个人，我就糊弄。天大地大，舞台最大。人多有人多的演法，人少有人少的玩法。

人少的话，我首先进行一波反向嘲讽：“朋友们你们好，你们胆儿挺大啊。没家吗？”

我一直都是这种主持风格，特别喜欢和擅长现场现挂（即兴发挥）。包括带着大家蹦迪，也是想让游客有一个很好的体验感。因为天寒地冻的，哈尔滨零下二三十度，大家往这一站，站不了那么长时间，所以我们还是以互动为主，让大家动起来，因为你动起来就会热起来，热起来才能嗨起来。

有人问，我为什么能在户外挺住这么长时间？我说给你们放冰窖里十来年，你们也一样。我每天在户外表演加上直播大概4个小时，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我的大棉裤是一斤半的棉花，我妈亲手缝的。

“人倒大霉，不过三年”

你知道钱揣你兜里再往外拿那种感觉吗？合同签完马上要演出了，你还得退给人家。

这几年真挺难的，也真的没有收入，办活动的商家少，演员就没饭吃，这几年都是在吃2019年的老本，老本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我也尝试了一些直播，但发现我吃不了那碗饭。

2022年，我还去了杭州两个月，那时候大家都说杭州火，我也想给自己一些机会。但去了之后发现，你的人脉、你的关系、你的习惯都在老家，混了两个月混不下去，也卷不过他们，而且这岁数我再从头开始也不现实，就回来了。

杭州那段经历，我觉得有一个启示，就是如果你在一个地方待不下去了，你得先看看你的岁数。

但我爸跟我说过，孩子你记住，人倒大霉不过三年。但这得是建立在你一直踏实的情况下，人到啥时候都不能犯错，人到啥时候都不能偷奸耍滑。

所以还是要踏踏实实做事。只要你坚持去做，都不是白做，因为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你，你只需要做，成不成，交给天。

虽然现在我也直播，但也是以自己的方式直播。但之前，我只能迎合他们，然后我发现这种事我做不了。我这人嘴笨，直播从来不要礼物打赏，您消费，我感谢，就完事了。因为说实话，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几年，如果非要说干点啥正事儿的话，就是去年夏天，我在我们黑龙江本土中甲联赛的一个足球队，做义务DJ。因为我本身是个球迷，然后他球衣胸前印着黑龙江三个字，我觉得这三个字就值得我为他付出，仅此而已。其实也还是想为家乡做事儿。

即便说今年我火了之后，我依然会在这个队里，他们胸前只要还有黑龙江这三个字，而且不是广告，我就还会干。

未来我也会有一些商业合作，但我们也是严格控制，主要还是先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这比什么都强。

我还有一个梦想。明年亚冬会马上要来了，我也在通过我的渠道，宣发我的梦想，我希望能够在亚冬会上当赛会DJ（赛会主持人），给不给钱无所谓。

只要是宣传家乡，我就不计成本

我最近最开心的事，就是哈尔滨这座城市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是我最开心的，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我平时发的短视频，很多也都是关于哈尔滨的、关于冰雪大世界的。做这些事我很乐意，说实话，只要是宣传家乡，我就不计成本，只要能够为这个地方做事就可以。

哈尔滨文旅发的“我姓哈”那个宣传视频，我就是那个“显眼包”。这个视频是我参与设计的（视频原声即左右哥）。这里边有一个词我觉得挺好，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是一个名诗名句，其实还是挺有底蕴的。

就像哈尔滨这座城市，其实也很有底蕴。你在中央大街上走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中央大街配的音乐和中央大街很配。比如中央大街上的橱窗表演，今年火之前，哈尔滨也一直是这样的。永远有一两个人在上面演，然后无数个脑袋在这抬着头看。

摄影：胡楠楠

很多人问，哈尔滨这波热度下去了之后怎么办？我想说，哈尔滨这波热度和流量，不是昙花一现，而是厚积薄发。这座城市底蕴在这摆着，咱们有硬货，冰雪是硬货。有硬货，再加上热心的服务，就能留住人。

比如说冰雪大世界退票事件，我们诚意满满地去满足一些正常要求的同时，也会满足一些过分的要求。大家对哈尔滨冰雪大世界退票事件，也表示了同情，同时也再次认识了哈尔滨这座城市，也认识了我们东北人这个群体，我觉得应该算是“塞翁失马”。

在我看来，哈尔滨的城市性格，就是憨厚，“讨好型市格”。

咱们东北人不就这样嘛？我宁可自己亏了，我也不让你亏了，说白了，这是东北人的格局，只要大家玩得都开心，怎么着都成。东北人有时候对人好是不计成本的——我不为什么，我就想让你乐呵，因为你乐呵，我就乐呵。

老老实实做事，老天都帮你

虽然哈尔滨这座城市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还有很多不足，但是大量的人口流失，也会让哈尔滨很多本地人感到惋惜和心痛。

在我眼中，之前的哈尔滨洋气、青春、迅速。什么叫迅速？它的发展速度很快，纯粹是一个当打年轻人的感觉。但是过去这几年，就好像一个落寞的老大哥，跑快了，冲猛了，受伤了。

但今年的哈尔滨，就是真·老实人——我踏踏实实干我的事儿，默默干自己的活儿，也不张扬。然后你来了找我办事，我就给你办，能办的就办，办不了的想办法给你办。这里也要再次感谢沈阳出的两个凤凰，辛苦了。

说实话，你要老老实实做事，老天都帮你。

很多游客来了之后，就说哈尔滨冰城哪有雪啊？然后哈尔滨就下雪了；他们说，吉林雾凇真好看，哈尔滨早上就有了雾凇。

哈尔滨今年真的是诚意满满，也希望大家给哈尔滨一些时间。尤其我们是做接待口、演出这块，一定会有一些问题，但我也看到了广大游客对哈尔滨的包容，真的挺好。

我也很荣幸能够得到很多人的关注和认可。作为哈尔滨土著，我没有理由不爱这里，没有理由不捧这里。对吧？

既然咱们有这一波流量了，大家都在关注这件事情，那我们为何不从自己人的角度出发，让更多的人涌入到这座城市。

现在我们朋友之间，交流更多的也都是，最近你为这个城市做没做什么事儿？你没出车去啊？你没去拉“小土豆”去啊？

虽然现在我们打的是文旅这张牌，但是接下来，我认为会有更多的项目在哈尔滨落地。

作为哈尔滨老百姓来讲，他事情一多，活儿就多；活儿多，机会就多；机会一多，那岗位不就多了。这样的话，大家的收入，包括整体的思路和格局一打开，只要老百姓有饭吃，就都好办。

新闻热线&投稿邮箱：tougao@iceo.com.cn

值班编辑：王怡洁  审校：张格格  制作：董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