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赶碳号

2023年度，伯克希尔·哈撒韦创下有史以来最好业绩：全年净利润高达962亿美元！2022年，该公司则亏损228亿美元。

虽然如此，股神巴菲特在致股东的信中表示，伯克希尔·哈撒韦能源公司的盈利“严重”令人失望——该公司2023年的盈利下降了40%，至23亿美元。这背后，折射出一代股神对于美国能源转型所面临困局的担心。

巴菲特指责，美国一些州的监管环境引发了“零利润甚至破产的恐惧”。森林火灾造成的损失，加剧了该行业的困境。

巴菲特写道：“在这个曾经被认为是美国最稳定的行业，竟然很难同时预测其收益和资产价值。”

巴菲特表示：“当尘埃落定后，美国的电力需求和随之而来的资本支出，将是惊人的。我没有预料到，甚至没有考虑到监管回报的不利发展，而且，我和伯克希尔·哈撒韦能源的两个合作伙伴一起，犯了一个代价高昂的错误”。

伯克希尔·哈撒韦能源业绩滑坡，主要源于旗下太平洋公司被卷入一场山火诉讼。该公司未来不得不投入巨额资本改造现有输电网络。

太平洋公司的遭遇，正是美国电力基础设施普遍老旧的折射。

01 一场山火，烧掉百亿美元？

现在，破坏性的野火在美国西部的夏季几乎是家常便饭，电力公司也同样习惯于将其电线和设备出现的问题归咎于受火灾的影响。然而，现在事情却反了过来，电力公司要为山火负责，而且负责到底，哪怕倾家荡产。

2023年4月，一项针对俄勒冈州第二大公用事业公司——太平洋公司因美国俄勒冈州2020年劳动节灾难性山火而提起的16亿美元集体诉讼的审判，在波特兰开始。

2020年的这场火灾，导致美国俄勒冈州9人死亡，烧毁面积超过1,875 平方英里（4,856 平方公里），并摧毁了超过5,000 栋房屋和建筑物。

太平洋公司作为伯克希尔哈撒韦能源公司旗下子公司，被指责在暴风雨期间没有切断其600,000 名客户的电源。该公司的输电线路已卷入多起火灾，其中一场火灾始于其加利福尼亚州的服务区域，并烧毁至俄勒冈州。

2023年6月，美国波特兰摩特诺玛县巡回法院陪审团作出裁定，太平洋公司对该起火灾负有责任，被判令向17名房主平均每人赔偿500万美元、总共赔偿7,300 万美元。这一赔偿金额，甚至比原告律师所要求的还要多出数百万美元。受害者因精神损害获得的赔偿，是其经济赔偿的15 倍。

而最终，该起火灾的赔偿范围，最后可能远比17名原告要多，因为涉及总共近50,00 处房主。

此外，太平洋公司还面临2023年1月份的另外一场野火审判和其他几起悬而未决的诉讼，包括俄勒冈州酿酒厂提出的投诉——后者声称，火灾摧毁了他们的葡萄种植园。

在审判中，太平洋公司自己预估，其潜在责任为110亿美元。不过，太平洋公司律师道格·迪克森认为，惩罚性赔偿没有根据，而且自火灾以后该公司已投资数亿美元来升级设备并扩大气象站和天气模型。另外，如果惩罚性赔偿超过其107亿美元的净资产，该公用事业公司可能会面临破产。

哥白尼 Sentinel-3A 卫星于2017 年 10 月 9 日拍摄到了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野火产生的烟雾图像

这在美国有过不少先例，最著名的当属美国国最大的电力公司——PG&E山火赔偿案。该公司因2017年和2018年北加州灾难性山火，被受害者索赔540亿美元以上。2019年12月，该公司以总计135亿美元赔偿与受害者和解。

太平洋的母公司——伯克希尔哈撒韦能源是美国最大的公用事业公司之一，拥有520万客户。该部门还拥有天然气管道、可再生能源发电厂和一家英国公用事业公司，去年的净利润为31亿美元，收入为263 亿美元，其中大约五分之一来自太平洋。

美国电力行业专家表示，公用事业公司，尤其是美国西部的公用事业公司，越来越多地发现自己陷入了财务困境，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虽然更新、更换甚至掩埋数千英里的电力线是一项耗时且成本高昂的工作，但由于几年前未能认真开始这项工作，随着野火的破坏性变得越来越大，以及有关电气设备的诉讼，他们陷入了越来越不利的境地。

02 改造老旧电网，竟要2万亿美元

美国实际上没有国家电网。相反，美国的现有电网系统分为三个区域——西部互联、东部互联和德克萨斯州——这些区域基本上各自独立运行，交相之间交换的电力很少。

所以，美国的能源转型进度，远远落后于中国，并不只是由于该国制造业的空心化、缺乏风电光伏锂电池等制造产业有效支撑。美国老旧而且支离破太强的电网系统，在其雄心勃勃的可再生能源目标面前，正变得不堪一击。

现在，如果不对美国陈旧的电力基础设施进行大规模检修和升级，美国的所有新能源进展都可能会脱轨——美国能源部专家预估，完成改造升级，至少需要2万亿美元。

即便不需要面对能源转型，在越来越多的极端天气威胁下，美国的电力基础设施也已无力支撑。

美国海洋和大气局数据统计，2002年至2021年间，美国经历了229起天气事件，每次造成的损失超过10亿美元，而1980年至2001年，此类事件仅发生了94起。与此同时，2015年至2020年间，美国平均每年停电9,656次，是前六年平均4,609次的两倍多。

随着天气变得更加恶劣，电网也会变得老化。美国能源部在2015年在网络基础设施审查中发现，当时70%的美国输电线路已使用超过25年，担负着美国90%电力的大型电力变压器的平均寿命已经超过了40 年。一般来说，输电线路的使用寿命通常为50 年，变压器故障往往会在40年之后迅速攀升。

2015年到现在又过去了9年时间，美国对于电力基础设施，仍然没有什么像样的投资。在能源转型这个国家战略上，美国这个大聪明，为什么对于升级电力系统这事无动于衷呢？

实际上，在去年5月的股东大会上，巴菲特对于美国能源转型遇到的问题，一语击中要害：中国是一个国家，但是美国是50个州，美国的政府系统是不一样的。

巴菲特吐槽，伯克希尔能源在风电和光伏领域的投资，在美国公用事业行业中虽然无人能及，但这对于整个美国而言仍然只是“隔靴搔痒”。

这是因为，美国电网建设之初便是分散破碎的。

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先广泛使用电力的国家，其电力产业在自由市场中从无到有逐渐发展起来。所以，美国的电网的产权结构支离破碎，分散掌握在超过五百家的公司与组织手中。美国宪法高度重视对私有财产权的保护，不能随意干涉电力公司的经营，因此只能协商、呼吁邻近区域的电力公司联合成立电网调度组织RTO或者ISO。

和中国有点类似，美国的风光资源分布也极不平衡。美国最具可再生能源潜力的地区不一定是最需要能源的地区。美国风能协会的一份报告显示，落基山脉和密西西比河之间的15 个州拥有全美风能总潜力的87%和地面光伏电站潜力的 56%，可再生能源生产量将远远超出其消费量，而其他地区（特别是美国西部和东北部）的消费量，将远远超过其生产量。

然而，升级电网并不便宜，也不容易。

据达信商业（Marsh &McLennan）咨询公司测算，到2050年，美国将需要更换超过140,000英里的输电线路，仅此一项就可能花费7000 亿美元。2020 年，研究机构认为，维护“能够满足美国未来需求的传输系统”所需的修复和升级，总共将花费超过1万亿美元。普林斯顿大学在2020年的一项研究，美国电力基础设施改造的成本要高得多——到2050 年约为2.4万亿美元！

这是一个庞大的待办事项清单。而且，它不属于任何特定的人，或任何一家公用事业公司。

更为关键的是，这事还不只是靠钱就能搞得定的——美国目前既不掌握特高压技术，也没有建成过任何一条特高压。

03 美国最贵输电线路，刚一开工就被起诉

2023年12月27日，Pattern Energy宣布，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清洁能源基础设施项目SunZia完成110亿美元融资，并已正式开工建设。SunZia由两条500kV输电线路组成，横跨美国新墨西哥州中部和亚利桑那州中部之间约520 英里的联邦、州和私人土地，建成后能够为美国西部各州输送3GW的清洁电力，将创造2000多个工作岗位，产生205亿美元的经济价值。

Pattern Energy是一家风电、光伏、输电和储能项目私营企业，目前在北美投资运营着约30个可再生能源项目，装机容量近6GW。

然而，看上去是一件大好事，刚一开工却遇到了麻烦。美国亚利桑那州部落民族和环保组织在去年11月份要求政府对该项目中的50英里进行了停工。

今年1月，Tohono O'odham民族、圣卡洛斯阿帕奇部落、西南生物多样性和考古中心，又向美国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推翻美国联邦政府对价值110 亿美元的SunZia输电项目重启的批准。

托霍诺·奥德汉姆 (Tohono O'odham) 是索诺兰沙漠的美洲原住民，主要居住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和墨西哥北部索诺拉州。

当地部落指出，该输电线路没有就当地山谷的文化和历史意义向各部落进行适当咨询，违反了《国家历史保护法》。一个重要理由是，该山谷据称有12,000 年的人类活动历史。它被认为是亚利桑那州南部最完整的史前景观之一。西南考古局发现500多个考古遗址将因为该输电线路的建设，处于危险之中。当地部落表示，他们早在2009年该项目首次宣布时，就要求美国政府将山谷地区视为“传统文化场所”，并找到一条危害较小的路线。

这可是美国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条清洁能源输电线路。但是，只要有人打官司，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SunZia项目只是超高压，并不是特高压。美国目前还没有特高压。

输电电压一般分高压、超高压和特高压。国际上，高压(HV)通常指35~220kV的电压；超高压(EHV)通常指330kV及以上、1000kV以下的电压；特高压(UHV)指1000kV及以上的电压。高压直流(HVDC)通常指的是±600kV及以下的直流输电电压，±800 kV及以上的电压称为特高压直流输电(UHVDC)。

中国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全面掌握特高压技术并将其投入商业运营的国家。根据国家电网数据，一回路特高压直流电网可以送600万千瓦电量，相当于现有500千伏直流电网的5到6倍，而且送电距离也是后者的2到3倍。另外，采用特高压线路输电可以比采用500千伏高压线路节省60%的土地资源。

因此，特高压技术是我们的不传之秘，拥有极高的技术壁垒，已成为国家竞争力的一部分。2019年，中国为巴西援建了一条八百千伏特高压输电线路，为该国1600万人口解决了供电问题。，也使巴西成为拉美地区第一个拥有中国特高压线路的国家。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也从未停止挥舞贸易保护的大棒。与美国反制中国产光伏、风电产品如出一辙，2020年，美国决定禁止采购中国的变压器，所谓理由是担心影响到美国的供电安全。中国变压器产品不得不转道墨西哥，就像光伏不得不转道东南亚一样。最近几年，美国的停电事件反而越来越多。

所以，美国的可再生能源遇到的挑战，如巴菲特所说，美国50个州就像50个国家一样不团结，不能集中力量干大事。这只是一方面，还有很多更深层次的原因。

最近，一直得到化石能源集团支持的共和党人特朗普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未来，美国可再生能源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