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秦泉、饶文渊

作者：秦泉

除了即将到来的春节假期，家住北京的青年上班族李阳在本周最期待的就是网络剧《鬼吹灯之精绝古城》（以下简称《精绝古城》）的大结局。

这部网络剧于2016年12月16日在腾讯视频独家上线，以每周3集的速度更新着。和李阳一样，被这部剧改变了七周生活的观众不在少数，这部剧在豆瓣电影上的评分高达8.3分，截止目前，月点击量超过25亿。

或许数据有些生硬，那么李阳另一位朋友的日常生活就显得更为生动：“很久不看剧了，竟然被我妈喊着一起追《精绝古城》”。

毫无疑问，《鬼吹灯》是这几年IP热潮下最被市场器重和利用的超级IP，不同版本的影视作品纷纷涌出，虽然加速了这个探险类系列故事的市场接受度，但是也因为质量的参差不齐而不断透支着观众的审美和耐心。

陈教授、胡八一带领的考古队

在主控方企鹅影视看来，此次制作网剧《精绝古城》却没有因此而获得一个可供参考的坐标——电影和网剧是两个评判标准，而之前的网剧版本难掩成功——于是，“精品化”成为这个网剧项目的解决方案。

在接受《三声》（ID:Tosansheng）采访时，企鹅影视自制剧业务部总经理、《精绝古城》总制片人方芳说，“我们一直特别希望做一种网剧叫做精品网剧”，在她看来，'鬼吹灯'这个IP如果不做成精品，也对不起本身它的量级。

对于这样一部广受好评的现象级网络剧，我们对其本身探索意义的关注，要远远大于内容和商业的成功性。制造《精绝古城》的过程和故事同样精彩，《三声》的好奇心也正在与此——这部剧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它又意味着什么？

企鹅影视如何攒局？

右起：导演孔笙，执行导演兼演员王永泉，演员靳东

网剧《精绝古城》的拍摄制作方为正午阳光，孔笙导演的团队一直以写实主义风格见长，而总编剧则是被称为“网剧一哥”的白一骢，对于网络剧拥有一些教训和经验。

实际上，企鹅影视确定与这两家的合作过程非常有意思。2015年下半年，正午阳光出品的《伪装者》和《琅琊榜》正在热映，方芳邀约侯鸿亮吃饭时提到了演员靳东，“把你们家名楼也带上吧”，名楼正是靳东在《伪装者》中的角色名。

在饭局上，方芳聊到要开发《鬼吹灯》项目时，靳东过来说，“你看我适不适合演胡八一啊”，方芳还能想起那种小吃惊，“啊，你想演胡八一啊”。在饭局结束之后，方芳立即向团队征求意见，大家的最后讨论意见是靳东在形象各方面都很适合，“再加上他当时正处于演员的上升期”，就这样率先定下了男一号的饰演者。

在定下胡八一的演员人选后，方芳又被靳东提议，“要不制作方就请正午阳光”。在后来接触中，导演孔笙也正好对《精绝古城》很感兴趣，当时他在八本《鬼吹灯》小说中恰好只看过《精绝古城》，“孔导对这部戏有创新的欲望”，方芳回忆道。

实际上，腾讯视频和正午阳光的合作，方芳在接受采访时说“非常感谢演员靳东”，但这种互相选择并非偶然。对于正午阳光团队而言，富有历史感和高品质的正剧一直是他们最具有优势的部分，同时在创业之后，又一直努力向青年观众群体进行渗透和尝试。

侯鸿亮曾经在采访中如此说道，“我一直明白年轻人的喜好是不能丢的，做这个行业必须要有这样的认知。韩剧火的时候，我认真补过韩剧，然后我又看过2年的网络小说，我真的整整看过2年，这些作品可能在文学性、艺术性没有那么高，但是他们有自己的创作热情和创新能力，这都是非常好的东西。”

从《他来了，请闭眼》开始，正午阳光便开始亲身试水网剧市场，而制作要求更高、更具有市场爆发性、原著历史感更强的《精绝古城》更适合这支“国剧门脸”团队。在此前的采访中，侯鸿亮说道，“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挖掘一些适合于现在整个市场进程的东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而且它会带来一些类型化的出现。”

正午阳光的加入无疑让整体制作水平得到了保障。但是作为一部互联网娱乐内容，其故事所应有的互联网文化属性也需要尊重。

我们将时间推回到2015年7月。《鬼吹灯》小说版权方梦想者影业找到企鹅影视，双方谈了很多轮，最后确定了合作，企鹅影视买下了《鬼吹灯》八本小说的网络剧改编权。

后来方芳找到了‘老朋友’白一骢。后者与腾讯视频、企鹅影视一直保持密切合作，同时也担任过网剧《盗墓笔记》编剧和《老九门》的制作人，对这种题材的网络剧业务已经有了一定的先发经验。在请教白一骢如何写《精绝古城》剧本时，白一骢给了很多指导意见，方芳索性对白一骢说，“那你来写这个本子吧”。

这样，《精绝古城》的创作阵容最终确定：主控方企鹅影视、拍摄方正午阳光和编剧白一骢团队，出现在网剧片头的梦想者影业则为版权售卖方。

在白一骢编剧团队写完第一稿后，企鹅影视同正午阳光的合作正好谈成。在方芳的建议下，剧本再由白一骢团队和导演孔笙团队一起打磨。

实际上，从《精绝古城》第一集开始，观众就已认定这是一部标准的正午阳光作品。从胡八一同胖子“接头”的火车站，到胖子四合院深处中的小房间以及二人“大快朵颐”吃的羊肉火锅，观众被置景和美术一下子带回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按原著走”是孔笙导演提出来的创作理念，也得到了总编剧白一骢的执行，“但凡绕不开的地方，就看原著，这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方式”。方芳的说法同样类似，“我们一定要把一个最原汁原味的’鬼吹灯’还原给观众”。

在《精绝古城》目前的豆瓣评论中，被“点赞”很多的一条评论也是针对还原度的。“看过三遍原著的表示还原度很高，时代背景下的宏观特征和个人微观的性格差异，挺符合原著设定的”。

写实的创作方法加上“盗墓”原本的神秘性，“似真似幻”是《精绝古城》制片人张萌总结的关键词。“任何一个探险小说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似真似幻，好像是真实的世界却又不是，这是导演在创作过程中把握的一个原点。就是你首先看到这些人，你得相信有这样的一票人存在，你才会相信他所经历的事情大概可能是真实的，来满足我们心目中的幻想”。

不过，这种“似真似幻”并不好追求，即使对于企鹅影视和正午阳光这种善于打硬仗的团队而言，整个制作过程依然有着挑战。

鲜明的挑战体现在时间点的把控上。从2016年元旦项目启动，企鹅影视的目标就是要在该年年内推出《精绝古城》，这让时间节奏必须保持快速。2016年3月26日该剧正式开机，历时87天完成拍摄工作，从筹备到杀青整整172天，此时留给后期的时间只有三个多月。

由于无法使用一个主场景拍摄，是《精绝古城》面临的的一个大挑战，这支最高时工作人员达到300余人的剧组，在北京、敦煌、哈密、横店等地多次转场拍摄。

在方芳看来，拍摄的困难远远超于事先的想象。“我们在北京拍，在怀柔拍，我们去敦煌拍，我们去哈密拍，在哈密还转了四个景，到魔鬼城，有天山脚下的景，有敦煌大沙漠里面的景”。

例如，第一集中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拍摄场景最早选择在北京的王佐影视基地拍摄。在即将实际拍摄时，剧组却发现3月的北京野外依然十分荒凉，完全没有热带丛林的感觉。为此，剧组不得不转场至浙江湘湖影视基地进行拍摄，同时在周边栽种热带绿植。

打败“五毛特效”

辽金古墓壁画

“我们一开始有一个预估的，但是你越去拍，越发现你要呈现一个好东西，就越想呈现的东西非常多”，方芳这样告诉《三声》（ID:Tosansheng）。至少对于这部《精绝古城》而言，“精品化”是最安全也是最挑战的实现方式。

邵昌勇带领的美术团队一直同正午阳光有密切合作，此次也负责网剧《精绝古城》的美术部分。显然这是一次全新的任务挑战，在《精绝古城》的纪录片中，邵昌勇对着镜头说，“这部剧的美术工作量是一部电影的三倍”。

例如，第十四集中辽金古墓里的壁画让观众在屏幕外也感受到了美。邵昌勇在接受《腾讯娱乐》的采访中透露，尽管出现时间不长，但从设计稿到实物制作美术组都花了很大力气。具体操作方法为，画师首先参考辽金时期的战马、沙场血战场景进行绘制手稿，再将手稿扫描进电脑，最后按照电脑图纸的比例进行临摹画作。

在邵昌勇的介绍中，“在画壁画底子的时候，画师便会按照旧画的色调进行着色，之后再经过两到三遍的整体调色，保证所有壁画的色彩统一，符合历经千年之后的历史感。”

除了还原原著，邵昌勇的美术团队还要进行再创作。例如，大金牙的古董店上了三道锁。这个细节在原著中并未具体指出，但是如此置景既具有年代感，又能真实反应大金牙胆小慎微的人物个性。

《精绝古城》同样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实物特效部分：牛金山古墓中出现的红犼，雪山中的蝾螈，沙漠中的行军蚁、绽放的尸香魔芋等等。为了能够实现这些存在于原著文字和读者脑海的超自然生物，《精绝古城》的特效工作量和团队规模必须远超其余网络剧作品，简单的说，这部剧必须打败“五毛特效”。

靳东与孙明明扮演的红犼

根据企鹅影视的介绍，这部网络剧的特效部分由7支特效团队共同打造，参与人数达到287人，平均每个团队耗时3个月，定稿的设计手稿数量为50余张，共完成13个大3D角色内容和13个3D模型图。

421studio正是其中的一支后期特效公司，其美术总监黄天禹如此告诉《三声》（ID:Tosansheng），“在制作红犼时参与了很多前期设计，我们设计出来的更像一个长高版的僵尸，而不是一个怪兽，这个是很贴切的”。

史前大蝾螈的设计也是由421studio负责。为了设计这种传说生存于雪山墓下河流中的远古生物，421studio在前期参考诸多资料，包括远古时期的深海动物和两栖动物等。

在最初的剧情中，蝾螈尾巴是没有和人物发生近距离接触，但在实际拍摄中，孔笙临时设计了尾巴拍打演员的戏份。“（蝾螈）里面全都是非常精密的机械的结构和一些拉线，拍了几次之后就全折了。这是当时拍摄中途很有魅力的一点，最终很成功地拍进去了。（一条尾巴）成本大概需要1-2万。”黄天禹对《三声》（ID:Tosansheng）说。

‘蝾螈’概念设计图

方芳认可实物特效的做法。在最初的制作中，特效团队确实制作过纯CG特效的红犼版本，但是既难以实现，效果又不理想。“后来决定用物理+特效的方式完成”，方芳说道。不过，实物特效虽然效果较为稳定，但更费时费力。“篮球运动员孙明明（演红犼），（每天）上装需要花4-5小时，卸妆花两个小时。”黄天禹说。

实际上，前期相对精心和复杂的拍摄，又必须赶上年底的上线时间点，于是留给《精绝古城》后期特效团队的时间非常紧张，这也让遗憾在所难免。

完全棚拍的冰川是瑕疵最多的部分，光线的不协调导致明显的棚拍痕迹。这让制片人张萌非常顾虑，“我们之前是有想过冰川这点是不是要拿出去放的，（但是）我觉得《精绝古城》制作和特效团队，在现有的时间和条件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精绝古城》的后期工作一直在进行。“有朋友提前跟我要后面的剧集，我说我也没有，（一直在做后期）基本上保证在播出前三天才出片”。为了给观众最好的剧集版本，张萌说，“前面几集我们有重新调光，进行重新上传”。

自制剧的生意

靳东版的胡八一

在《精绝古城》中，同样出现了内容化和趣味化的中插广告。这种广告模式创立于2016年热播的《老九门》，而这部剧的制作人正是白一骢。

“你和广告客户去介绍中插的时候，人家看不到成品是不知道的。”方芳对《三声》说，“后来中插开始在一些剧里有了体现，客户了解原来中插是这样。他们说我想上《精绝古城》，也想上《如果蜗牛有爱情》。”

在方芳的介绍中，《精绝古城》的中插广告完全在剧集拍完后进行，同样由剧集的导演之一周游负责拍摄。“这一定是对这个项目特别了解的人去做的事情”。

中插广告的拍摄成本同样很大。方芳表示，“因为它不是跟着原片子一块拍，因为它会占很多的场景。”无论是早期红犼玩各种游戏，还是后面胖子在沙漠里“遇见”必胜客，《精绝古城》中插广告的效果并不生硬，较好地调整观看节奏。

根据《三声》（ID:Tosansheng）了解，《精绝古城》的成本在8000万左右，折合每集拍摄成本在400万，这已经和一部电视剧集的制作成本不相上下。而据媒体报道，企鹅影视下一部由管虎执导的《黄皮子坟》，拍摄预算已经过亿。

对于企鹅影视来讲，方芳表示《精绝古城》已经实现了盈利。“广告收入就已经很全了”，相比较会员付费，广告收入占营收的大部分。或许更大的意义在于视频网站正在摸索出精品自制剧的商业模式。这种让盈利变得更为现实和稳定的模式也将促进自制剧生意的进一步挖掘。

“首先，我可以随时根据自己平台的需求来自主排播。其次，一般的自制剧都拥有付费会员抢先看的权益。第三，在效益方面，自制内容的可操作的空间会更多。比如，创意中插广告更灵活、周边延伸的权益也在掌握。同时，自制项目让制作成本的可控性会更高。”方芳对《三声》（ID:Tosansheng）这样总结。

最重要的是，可以盈利的自制剧让视频网站看到走出十几年烧钱泥潭的些许希望。在过去漫长的、缺乏优质内容的时代，视频网站要想获取流量只能够不断的投入购买电视剧内容，在行业竞争激烈的格局中，巨额的版权费用已经不能够被“消化”，视频网站也一度沦为“电视剧搬运工”而陷入恶性循环。

“摸金”三人组

优质的自制内容正在“拯救”视频网站。企鹅影视副总裁、腾讯视频版权部总经理韩志杰就曾为这一模式给出巨大想象空间，“自制内容方面，很多IP是在视频网站手中，这就可以涉足更广阔的产业链，包括影视内容制作、衍生商品开发和售卖、游戏甚至主题公园等，视频网站也不再是简单的网端内容渠道，而是打通全产业链的大文娱公司”。

越来越精致的自制剧成为吸引会员付费的重要内容。《精绝古城》同样在更新制度上向会员进行倾斜，本文开场所提到的观众李阳也最终在第六集结束后购买了腾讯会员而变身为用户。

付费会员体系的建立，正在帮助视频网站在获取流量后想象着更多的盈利模式。根据艺恩的统计，目前中国在线视频的会员总数已经突破7500万，这一数据将在2017年突破1亿。

很显然，这两年迅速形成的付费习惯和支付体系为自制内容留下了巨大想象空间。相比网络综艺、网络大电影和版权内容，自制网络剧在会员和广告模式中同时拥有着最大的可操作空间。

2016年，一部一部自制网络剧集的热播和讨论，已经反映出各大视频网站正将此视为更重要的战场，而能够稳定盈利成为一项高系数标准。“《精绝古城》这一战让我们在目前这个阶段占上风，也坚定我们打造精品大剧的决心。”方芳表示自制网剧比例会增加，将是企鹅影视未来的重心。

可以想象，新一轮视频网站“自制剧”战争的序幕，正在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