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IT时报记者 贾天荣

编辑｜王昕 孙妍

每年3·15，《IT时报》都会关注互联网消费领域中出现的侵犯消费者权利的新事件和新现象，今年，这些“假”要继续打下去。即日起，《IT时报》将推出“3·15行动周”专题报道。

在不久前的春节假期中，随着出行需求激增，一票难求的情况颇为普遍。与此同时，打着“超低价机票”名头的骗局在闲鱼平台上横行。

通过记者调查，一个精心设计的“低价机票骗局”被勾勒出来。骗子诱导消费者在闲鱼、淘宝、飞猪等多个平台交易躲避监管。被骗的消费者维权无门，律师表示，闲鱼这类二手平台交易是否适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目前仍存在争议，消费者权益难以得到保障。

但是，机票这一实名制商品不属于二手商品，机票代订和里程兑换机票属于闲鱼明文列出的违规商品，且机票销售方需要具备一定资质。闲鱼等平台对未确定来源的超低价机票销售“禁而不止”，应尽快“堵”上信息审核漏洞。

售假机票，利用迪士尼门票套现

春运期间，“二手平台有超低价机票”的话题曾冲上微博热搜，引来熟悉互联网操作、又想省点钱的年轻人在互联网平台上淘便宜的机票。

近日，汪先生计划用即将到来的清明假期前往新西兰度假，他通过携程查询到，从杭州直飞奥克兰的往返机票单价为6000元人民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同时登录闲鱼搜索问价，试图寻觅到更便宜的价格，其中一位闲鱼卖家向其表示，仅需4800元人民币，即可为汪先生订购相同行程的机票。

随后，卖家按照常规订票流程，向汪先生索要必要的个人信息，包括身份证、护照号码和联系电话等。

与常规流程不同的是，该卖家还提出支付2000元作为定金，并承诺预订成功后，汪先生再支付剩余款项。该卖家提出通过支付宝转账，理由是机票预订一旦成功便不可退款，所以无法采用闲鱼平台交易，以防汪先生临时取消订单造成损失。对此，汪先生表示不同意，他认为，支付宝直接转账自己交易安全性得不到保障。

为了打消汪先生的顾虑，卖家又提出可改用淘宝平台交易，并指导汪先生在淘宝旗下的飞猪自营店购买香港迪士尼乐园的门票作为替代交易方式，但当汪先生查看卖家提供的迪士尼门票链接时，发现该门票同样注明不支持退款。

 

卖家对此解释称，其所售卖的是特殊权限机票，本身不具备常规退款条件，但保证若机票预订失败，迪士尼门票款项会予以退还，同时强调机票预订绝不会出现问题。

然而，这样的交易方式依然让汪先生感到不安，最终没有选择在闲鱼购买机票。几天以后，汪先生再次查看该卖家账号，发现其已被封禁。

虽然汪先生“逃过一劫”，但在一些消费者投诉平台上，许多消费者并没有汪先生那么幸运，他们都在闲鱼遇到了相同的消费骗局，而且近期呈现高发态势。

沈阳的宋女士在闲鱼平台上注意到一则声称售卖沈阳至海口特价机票的信息，原价1000多元的机票可以便宜近500元。2月22日，宋女士与闲鱼卖家沟通后，对方表示需要通过飞猪平台完成交易，指定购买价值591元的飞猪自营店铺所售香港迪士尼乐园门票。

宋女士告诉《IT时报》记者，因为价格没问题，又是通过飞猪平台交易，自己也就没有多想，按照指示在飞猪支付款项并向卖家出示了迪士尼门票相应的二维码作为凭证。

然而，交易完成后，卖家却告知宋女士操作失误需要重新购买，并引导她通过QQ进一步沟通退款及重新购买事宜。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宋女士警觉起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所购买的香港迪士尼门票在飞猪平台无法退款，随后这位闲鱼卖家就永久失联了……

骗子“跑路” 消费者钱款难追回

意识到自己被骗后，宋女士立刻联系飞猪客服核实，客服在得知情况后建议宋女士立即报警，并向宋女士提供了废票的相关链接。飞猪方面表示，废票链接填完后要等香港迪士尼反馈。但宋女士告诉记者，她此后多次联系飞猪客服，至今20多天仍没有收到回应。

3月12日，《IT时报》致电飞猪客服，对方表示，宋女士购买的迪士尼门票已经被预约或使用，无法再退款。

记者注意到，宋女士购买的香港迪士尼门票无需实名认证，其提供的二维码可供预约3个月之内入场。飞猪客服坦言：“香港的订单一旦预定不支持退的，骗子会让用户预订之后把二维码发给他们，再将门票转卖给其他人，以此获利。”

针对此事，《IT时报》致电闲鱼客服，对方表示，由于本次交易并未在闲鱼平台内完成，因此不在闲鱼的交易保障范围内，出于隐私保护，闲鱼也无法向消费者提供卖方个人信息。同时，客服表示，若用户举报成功，闲鱼会竭尽所能协助用户挽回经济损失，但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全额退款。

通常情况下，闲鱼会在用户举报后给予卖家15天的期限来协商解决纠纷；若15天内卖家未能积极响应，平台将会对涉事账号实施永久封禁的处罚措施。即便是在闲鱼平台内规范交易，对于遭受欺诈造成的损失，平台虽会积极介入处理，但仍无法保证受损款项能够百分之百追回。

记者注意到，目前上述卖家账号已被封禁，但宋女士的损失谁来负责？当事人仍然一头雾水。

宋女士告诉《IT时报》记者，她此前曾多次通过闲鱼购买特价机票，一般购买的机票都为“里程票”，从购买到使用都比较顺利，而这次，在图片和文案“相差无几”的卖家中，她“看走了眼”。

不明来源低价机票“禁而不止”

《IT时报》记者以“特价机票”为关键词在闲鱼上搜索，发现有不少个人卖家都在出售所谓的特价机票，文案和图片内容大同小异，大多会在商品橱窗封面图上用鲜艳的大字号明示“任意飞”“机建燃油全免”等宣传信息，涵盖各大航司，航线也包揽国内外，带上具体行程与航班日期就可以询价，号称每张票能省下200～3000元不等，当天即可出票。

在闲鱼平台交易机票等是否需要相关资质认证？闲鱼客服人员表示，闲鱼平台多为个人卖家，无需资质审核和保证金。

但记者在闲鱼2023年6月发布的《闲鱼社区信息发布规范》中注意到，第二章第三条禁止发布信息内容的第十二条明确指出，禁止发布未经允许违法国家行政法或者不适合交易的商品或信息类，其中涵盖了“航空公司积分/里程及兑换的机票”与“机票代订”。

闲鱼提示：“闲鱼用户在闲鱼社区不得发布违法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和闲鱼社区相关管理规范的商品或信息，如有违规闲鱼将对违规商品、信息或账号权限进行管控。”

为测试闲鱼对个人卖家的监管力度，《IT时报》记者用闲鱼账号仿照相关卖家发布了一则特价机票商品，在主页点击“卖闲置”，撰写内容介绍为“国内各大航司！机票特价优惠，机票代买！酒店代买！提前预订常年特价，优惠幅度200～1000元不等 经济舱 公务舱”，定价为499元，点击发布后，审核秒速通过，此后也没有收到来自平台的任何提示、监督与审核，其他闲鱼用户也能浏览这条信息。完成测试后，记者已删除该条售卖信息。

随后，记者以消费者身份致电闲鱼客户服务热线，就闲鱼平台特价机票的可信度进行咨询。客服回应称：“对于机票一类的虚拟商品还是建议谨慎交易，如果对方要求您提前确认收货，您先不要确认，等到机票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能确认收货，比如登机或者用完之后。”该客服强调，一旦提前确认收货或脱离平台交易，款项将直接转入卖家账户而非闲鱼平台担保账户，这样将失去平台提供的交易保障。

针对记者平台明确规定禁止发布机票类商品的问题，客服则回应称：“平台这边显示还是有会员在售卖机票。可能当时他没有选机票类，是在其他类目里发的。”而当记者在实际操作中尝试发布闲置物品时发现，平台系统会根据文案默认勾选“机票代订”类目，与平台发布规范相悖。

此外，调查发现，除了违规发布的机票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明显违反闲鱼信息发布规范的商品，如保健食品、奶粉等，仍然可以通过关键词搜索到大量的售卖信息。

另一方面，针对明显的违禁品，例如“烟花”，记者在搜索时发现，系统会自动跳转至“闲鱼合规专题”页面，明确提示烟花爆竹属于禁售范围，并附带展示了相关的法律法规科普内容。

专家观点：二手平台交易是否适用《消法》存争议

事实上，即使真的在二手交易平台买到了所谓的“特价机票”，作为消费者的后续权益也很难得到保障。

市面上一些远低于市场价格的机票背后隐藏着诸多风险。据媒体报道，这些机票多数出自不具备合法机票销售代理资格的“黑票代”之手。购买此类低价机票可能导致消费者遇到无法正常乘机、退款无门等诸多问题，不仅可能破坏出行计划，更有可能让消费者陷入黑灰产风险之中。

“黑票代”获取低价机票主要有两种途径：一种是非法盗刷他人信用卡购买机票，随后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倒卖给消费者；另一种方式则是“黑票代”利用非法手段积累并兑换航空里程，进而换取低价机票出售。而获取里程的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通过第三方或私下收购他人里程；二是非法窃取他人账户内的航空里程；三是通过非法途径利用信用卡积攒大量航空里程。

《IT时报》记者注意到，在二手物品交易中，买受人经常因交易对方不具有经营者身份，而无法主张适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惩罚性赔偿。

上海正策律师事务合伙人、合规业务中心主任李翔律师告诉记者，针对目前类似“闲鱼”这样的互联网二手交易平台，其担责仍然存在不明晰的地方。闲鱼买家是否能够依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来维权存在一定争议，但是目前也存在部分已有判例：如（2022）鲁0102民初13085号案，在认定“商家利用二手交易平台进行批量性销售全新产品、通过其他链接跳转售卖，企图利用二手交易平台掩盖经营者身份”，便突破了其“二手交易平台”的性质，而适用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记者注意到，上述案例描述与“超低价机票”骗局相似度很高，超低价机票卖家也存在“销售全新产品”“利用二手交易平台掩盖经营者身份”等行为。

李翔认为，在发生消费纠纷后，按照相关法律规定，闲鱼作为平台方有义务查实相关交易事实，并给予消费者卖家相关的基本信息，以便消费者通过法律途径维权。

李翔进一步提示，对于此类事件，消费者应当尽量持谨慎态度，尤其是发现明显低于市场价格的机票或者其他无实物交易时，应当尽可能做到多方核实信息可靠性。一旦发生权益受损的情况，应尽快联系闲鱼平台方获取该卖家的个人身份信息，并通过相关渠道维权。具体而言，如可拨打12315热线，以消费者的身份来报案；在获取对方身份信息的基础上，消费者也可向买家所在地的法院提起诉讼。

记者手记

一一“堵漏”平台加强审核，消费者提高风险识别能力

通过记者调查，一个精心设计的“低价机票骗局”被勾勒出来。

骗子以“低价机票”为诱饵，利用闲鱼等二手平台对发布信息审核不严的漏洞，诱导消费者在线采购香港迪士尼门票等非实名、不支持退货的商品，骗子通过转售香港迪士尼门票等商品套现获利，并在获利后跑路。

整个行骗过程在闲鱼、淘宝、飞猪等多个平台完成，由此也暴露出相关平台的监管和审核漏洞：对售卖不明来源的超低价机票，闲鱼等二手交易平台没有起到审核信息的职责；而平台事后的封号等监管动作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骗子来说，难以构成有效打击。

平台“堵漏”的同时，消费者也要加强识别互联网消费潜在风险的能力，不要在平台外部进行交易。

排版／ 季嘉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