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凯文·杜兰特作出决定已经过去了七个月零六天。

俄克拉荷马雷霆已经走出了阴影，或者说，这只是他们自己的说法。这个城市依然没能逃离阴霾，至少是没有完全逃离。就像在动荡过后那些印有“35-35=0”的T恤，以及偶尔可以看到有人将杜兰特的35号球衣上面的名字和号码划掉的场景。这样的情况依然时常会出现在这座小镇里。这里的人们在庆祝着拉塞尔·威斯布鲁克历史级别的表现，欣赏着他的表演，然而烟雾却迟迟不散。

所有的街道以及人们的谈话都在追溯着杜兰特的时代。

八年了。在过去的时间里，杜兰特的名字曾经出现在俄克拉荷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甚至担任了这座城市的全球大使。2013年，杜兰特的这座城市的名望达到了顶峰，他与一家餐饮集团合作，在距离雷霆队的主场福特中心球馆不足一英里的地方开了一家名为KD南餐厅的饭店。这也是他在俄城的一个里程碑时刻。

杜兰特的餐厅之前并非俄城最受欢迎的就餐场所，但是这可以反映出他在这座城市的版图中根有多深。曾经，杜兰特和他的队友们在主场比赛结束之后，常常就会聚集在这家餐厅的私人包间中；这里也曾经是杜兰特发展自己慈善事业和募捐活动的场所；而在去年夏天杜兰特听取雷霆队的自由球员市场报价的几天前，他的家人还在这里吃了几次饭。

这家餐厅的大门里，挂着的不仅有杜兰特个人的照片，也有杜兰特为雷霆队效力的照片。在餐厅的墙上充满了回忆：球衣，球鞋，签名篮球，以及装裱起来的照片。餐厅里的电视机播放的不是ESPN的节目，更多时候，电视里面都在滚动播放着YouTube上这位球星在雷霆队效力时候的精彩集锦。

而在杜兰特离开雷霆队后，他收回了自己在这家餐厅里的股份，而餐厅则改换了门庭，他们的Yelp（美国的一家点评网站）页面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杜兰特的好友兰迪·威廉姆斯和餐厅经理查理·贝尔回到餐厅中，取下了墙上的所有球衣、球鞋和签名照片。七个星期之后，这家餐厅重新开门纳客，不过名字已经变成了“传奇烧烤”（Legacy Grill），墙上的杜兰特球衣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巴里·桑德斯、特洛伊·艾克曼、布莱克·格里芬、萨姆·布拉德福德、托尼·阿伦以及阿德里安·皮特森的球衣（注：以上都是与俄克拉荷马城有关系的体育界明星，其中格里芬和布拉德福德出生于俄克拉荷马城，艾克曼、桑德斯、阿伦和皮特森大学时期则都就读于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

在餐厅的每一个包厢里都有两幅用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向那些从俄克拉荷马州走出的最优秀的人们致敬——从加斯·布鲁克斯一直到米奇·曼托（注：前者是著名的乡村歌手，后者是棒球史上的传奇球星）。这里甚至还有一张克里斯·保罗领取年度最佳新秀奖的照片，当年由于卡特里娜飓风的影响，黄蜂队曾短暂搬到过俄克拉荷马城。

在吧台上面则挂着三件球衣，分别属于威斯布鲁克、维克托·奥拉迪波和史蒂文·亚当斯。这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杜兰特的痕迹。

杜兰特离开雷霆队不到24小时，哈弗里·斯巴克曼就已经去商谈关于座位的事情了。

在过去的八年里，位于雷霆队替补席身后，正对着边线的那个区域都是属于杜兰特的团队，坐在那里的是他的家人。每场比赛的第一节和第三节开始之前，杜兰特都会望向那个区域；而在每场比赛结束之后，收拾行李回家之前，杜兰特也都会经过那个区域。

2012年总决赛中，杜兰特就是跑向那里，拥抱了自己的母亲。那里的四个位置就是杜兰特在这支球队中地位的体现，因为一直坐在那里的都是他的母亲，兄弟们和朋友们。

而现在，本地商人斯巴克曼是这几个座位的新主人。他此前也坐过几个位置，不过都是后排靠边缘角落的座位。但是如今，杜兰特已经宣布自己将会加盟金州勇士队，而斯巴克曼捕捉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在看球时候的位置更好的机会。一个星期的等待后，雷霆队通知他这几个座位已经属于他了。他没有考虑这个位置曾经的主人，也没有想过当杜兰特的家人和朋友们坐在这里的时候是怎样一幅光景。

“我来这里是支持拉塞尔·威斯布鲁克的，”斯巴克曼说，“我们哪也不去。我们恨凯文的离开，但是好在生活还要继续。”

上周六，这里已经不再播放向杜兰特致敬的视频。在这里的人看来，他跟塞尔吉·伊巴卡、詹姆斯·哈登、肯德里克·帕金斯、杰里米·兰姆或是科尔·阿尔德里奇这些其他离开了雷霆队的球员们没有什么区别。在赛前介绍球员的时候，他的名字后面跟了一句“请欢迎凯文·杜兰特重返俄克拉荷马城”。

而大部分的球迷们都送上了嘘声。

“哦，我会嘘他的，”雷霆队球迷乔治·奥弗比说，“我也会穿着拉塞尔·威斯布鲁克的球衣。”

2011年时，奥弗比还是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的一名学生。在NBA停摆的时候，杜兰特曾经在推特上表示自己想要去打美式夺旗橄榄球（注：一种类似于美式橄榄球，但规则有所不同的体育运动），当时奥弗比邀请他去斯蒂尔沃特打一场比赛。杜兰特开着自己的小货车出现，打了一会比赛，而那时候用手机拍下的比赛视频还风靡一时。

我们从这个例子中也可以看到杜兰特与俄克拉荷马居民之间的关系，以及他在这里是多么的平易近人。那天杜兰特在比赛中打出了四次达阵，拦截了三次传球（或者说，这只是他自己的说法而已），晚上离开之后，他还在推特上面隔空向奥弗比喊话，甚至称他是“自己的新朋友”。

“我并不恨他，甚至连不喜欢他都谈不上，但我是雷霆队的球迷，我想要支持现在球队中的球员们，”奥弗比说，“作为球迷，这是我们现在的责任。他选择了离开，这是他的权利，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就必须要喜欢他做的决定。”

有的人也许会指责雷霆队球迷的嘘声，有的人也许会质疑球队将这样一位帮助建立了球队盛世、一位被总经理萨姆·普雷斯蒂称为“雷霆队建队功勋”的球员的功绩一笔抹杀的做法。为什么他们不能对杜兰特在过去八年里（如果把球队还在西雅图的那年也算上的话，那就是九年时间）给予他们的一切心怀感激呢？

就像奥弗比所说的那样，大部分的球迷都不是对于杜兰特为其他球队效力而心怀芥蒂，他们能够理解这一点。他们确实对于这个决定感到很不开心，但是他们至少也能够接受杜兰特想要为别队打球的事实。

而真正让他们心中的仇恨滋长的，是金州勇士队。去年的西部决赛，雷霆队曾经总比分3比1领先那支73胜的勇士队，距离战胜对手是那么的近。然而杜兰特在那个系列赛的后三场比赛里的命中率仅有39%，最终导致球队遭人翻盘。而在杜兰特发表在The Players’ Tribute的那份宣布自己决定的简短声明中，五段文字里只有192个字是关于“养育了”他的这座城市和这支球队。

近八个月的时间过去，我们依然不清楚杜兰特这样做的原因。

这与威斯布鲁克也同样有关。在杜兰特回归时，雷霆队的球迷们对他的仇恨情绪与日俱增。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从自己球队的当家控卫身上找到了些许慰藉。杜兰特的决定伤害了威斯布鲁克，然而他在之后却只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告知了自己的这一决定。媒体关于这对曾经的双子星之间的默契程度的流言，以及来自于杜兰特的那些不那么积极，甚至带有攻击性的言论或许也多少被误读了。

自从杜兰特离开雷霆队之后，威斯布鲁克和杜兰特两人之间就没有讲过话，而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或许两人的冷战还会继续。无论你是一名记者，一位教练，还是他们的一位队友，背叛威斯布鲁克的信任的罪名足以让你记恨杜兰特一辈子。

威斯布鲁克打出了一个里程碑式的赛季，原本雷霆队可能只能经历一个黑暗的赛季，但是得益于他的历史级表现，他们迎来了令人激动，充满热情的一年。他擦去了雷霆球迷们的眼泪，也让他们绝口不提“凯文·杜兰特”这个名字。

当他与雷霆队签下续约合同的时候，他就向俄城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而如果在周六晚上全场安静，没有嘘声的话，雷霆队的球迷们也就辜负了这种信任。

“我想让拉塞尔知道，我们有多么爱他，多么支持他，”奥弗比说，“我们就在他的背后。”

而雷霆队官方的手段则要高端的多，他们所提到的都是关于杜兰特的积极一面，以及他效力于这里的那段日子。工作人员并不羞于谈论是杜兰特帮助建立起了这支球队所倚仗的文化，并且给球队带来了季后赛的竞争力。这种态度始于普雷斯蒂，此前他就称赞并感谢了杜兰特效力球队期间的贡献。

“我们非常感谢杜兰特在雷霆队建队之后的八年时间里为球队做出的贡献；正如我们说过的那样，他为我们所打下的基础依然是我们今天所依靠的，”普雷斯蒂说。“他和许多队友一起，帮助一支尚处于初期阶段的球队建立起了球队文化与特质，一种至今依然让我们感到骄傲的特质。”

不过在福特中心球馆周围的每一处，以及15分钟距离以外的训练馆，杜兰特的痕迹还是被彻底清除。他的球衣都被装进了箱子里，球队将各种样式的球衣都寄给了杜兰特一件，而其他的球衣则被放进了球馆里的档案室。这是球队对待每一位离队球员的做法。唯一能够看得见的有关于杜兰特的痕迹就是挂在球馆上方的那些横幅，分别纪念着雷霆队获得的2012年西部区冠军，以及五个西北区冠军---这些都是杜兰特为球队拼下来的荣誉。

不过他在整个俄克拉荷马留下的痕迹却不只限于篮球。

杜兰特的影响无处不在，从他投资的基础设置，到他在受到飓风严重侵袭的摩尔市捐助的100万美元，到他在公立学校出资修建的篮球场，再到他捐给当地组织用于帮助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善款（就在最近，他又给这个组织捐了57000美元），俄克拉荷马从来没有忘记杜兰特对于这座城市的意义，以及他过往的善举。

他们同样没有忘记杜兰特说过的话。

所有的职业体育运动员都会说类似的话，每一名球员都会声称自己现在效力的球队拥有“世界上最棒的球迷”。但是杜兰特做的不止于此，他支撑了整个俄克拉荷马城。杜兰特的一部分个人品牌是建立在他的平易近人，他的慷慨，他的真实，他的谦逊之上的。俄克拉荷马一直担心杜兰特有朝一日会离开，因为这仿佛就是俄克拉荷马人的缩影：在这里长大，为城市的一些方面做出贡献，然后去到了更大更好的地方。杜兰特清楚并且理解这座城市里的不安全感，所以他一直给当地人承诺。

“你会被打倒，但是你会一直坚持站起来战斗。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完美的地方，其他地方的草都没有这里绿，”在2013-14赛季领取MVP的演讲中，杜兰特这样说道。

在去年五月的一篇文章中，杜兰特谈到了俄克拉荷马城最高的建筑德文塔（在2012年竣工）：“我看着那里，那就是一座灯塔，提醒着我是来自于哪里。”而在2015年的一次采访中，他说：“我愿意将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献给一支球队。”

他说过希望自己的球衣能够在俄城退役。

2014年，杜兰特在同灰熊队的几场季后赛中表现不佳，一些俄克拉荷马媒体在头条将杜兰特称作“靠不住先生”。但是很快，这家媒体的体育编辑就出面致歉，而在雷霆队从孟菲斯回到俄城时，机场附近的一个显眼的广告牌上写着“俄克拉荷马爱凯文·杜兰特”。

每个人都在担心着同样的事情：他会不会因为这个愚蠢的新闻标题而选择离开？

2015年秋天，杜兰特入选了俄克拉荷马名人堂，这位出生于马里兰州的27岁年轻人就此比肩威尔·罗杰斯和伍迪·格思里（注：前者为美国著名作家，后者为著名音乐人）这样的俄城传奇。考虑到杜兰特对于这座城市以及整个州的影响，这样的做法看起来还是合理的。

威斯布鲁克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他从没说过希望自己的球衣在雷霆队退役，从来没有谈到过高楼或是街道的话题，也没有在市内开一家餐厅。他的家人不会在每一场主场比赛坐在最前排的中央位置，他与球队之间的关系总是不显山露水。

但是现在这个城市已经属于他，或许也将一直属于他。

那一天是2011年12月29日，威斯布鲁克在同达拉斯小牛队的比赛中表现不佳。就在之前，他经历了可能是他职业生涯里打的最差的一场比赛：在同灰熊队的比赛中12投0中，据报道称，他跟杜兰特在雷霆队的替补席上还吵了起来。

在同小牛队的比赛进入到第四节尾声阶段时，他的命中率是11投4中，还有7个失误，他那时候怎么打怎么不顺。

在第四节末段，前雷霆队中锋在德克·诺维茨基的防守下将球传给了威斯布鲁克，后者接球奔向篮筐，完成了双手灌篮的同时还造成了杰森·特里的犯规。当他走向罚球线准备罚篮时，球馆里沸腾了。

“拉塞尔！拉塞尔！拉塞尔！”

威斯布鲁克一直记得那时候的场面，在他职业生涯最低迷的时候，这座城市的人们让他重新振作。

“朋友，这些球迷为你做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威斯布鲁克那天晚上接受采访时说道，“我爱这座城市，我爱自己的队友，我真的很感激。”

杜兰特决定转投勇士队的一个月之后，威斯布鲁克同雷霆队续约。当这一消息宣布的时候，几千人聚集在里诺大街，在球馆外欢迎威斯布鲁克来开新闻发布会。

“除了俄克拉荷马城，我哪里也不想去，”威斯布鲁克那天说道，“你们让我成长，我从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你们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伟大的。不论顺境还是逆境，你们都会一如既往支持着我，我非常感激。所以当我有机会向你们展示我的忠诚时，这里就会是我的第一选择。忠诚就是我所信奉的东西。”

附近的一条街道上挂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威斯布鲁克的座右铭：“为什么不能？”那是雷霆队新纪元的第一天。日落时分，德文塔上亮起了这样的一句话：

“谢谢你，拉塞尔。”

在雷霆队的更衣室里，杜兰特的离开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能够清楚感受得到的。每一场主场比赛之前，威斯布鲁克都会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戴上耳机听泰勒·斯威夫特或是凯蒂·佩里的歌曲，在他的右边还会放着两张空椅子。大约10英尺外坐着的是新秀塞马耶·克里斯顿，但是在他和威斯布鲁克中间有两个空的柜子。这两个柜子的们关着，上面的姓名牌的位置则是空的。

这两个柜子曾经属于杜兰特和哈登，曾经的“雷霆三少”的柜子都在屋子的西侧。雷霆队交易哈登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在这四年时间里，他原来的柜子一直都是空的。

这似乎有很强的隐喻意味，但是官方的说法却很有趣：因为在每场比赛之后，媒体都会涌向杜兰特和威斯布鲁克的位置。不管是谁用那个柜子，他在穿衣服的时候都很不方便。杜兰特的那个柜子曾经给了控球后卫罗尼·普莱斯用了很短一段时间，不过在训练营期间，雷霆队裁掉了这位老将。

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这个柜子的门都没有打开过，而哈登的那个柜子更是几年没有开过。柜子里面装满的是“雷霆三少”时代留下来的记忆，将NBA历史上最大的假设封锁在了里面。

现在，威斯布鲁克一个人坐在那里。2012年打进总决赛的那支雷霆队的首发五虎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坚守在这支球队。尽管他已经承诺会为雷霆队和俄城全心付出，但是还是有关于他的未来去向的流言。他同雷霆队续约的决定出乎了一些人的意料，因为他们认为，威斯布鲁克对于时尚的热爱可能会促使他去往纽约，或是回到家乡洛杉矶。

最终威斯布鲁克还是留在了俄城。但是如果雷霆队一直无法重新找回总冠军的竞争力呢？威斯布鲁克会对此坦然处之吗？就像杜兰特之前经历过的阴影一样，威斯布鲁克如今也是如此。尽管威斯布鲁克和杜兰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是过去的经验已经证明，任何的假设都可能打自己的脸。

走出杜兰特离开所带来的阵痛可能需要数年时间，就像后勒布朗·詹姆斯时代的骑士队，后克里斯·保罗时代的黄蜂队，以及后德怀特·霍华德时代的魔术队，在失去自己的当家球星之后，这些球队都经历了一个触底之后逐渐反弹的过程。

雷霆队的情况要好得多，他们在本赛季以及未来几年时间里依然可以维持在季后赛的行列。而且很显然，相比较于以上提到的几支球队，雷霆队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们不需要花时间再去培养另一位球星。这就是关键所在。杜兰特的离开留下的不是一支烂队，而是一支拥有威斯布鲁克的，可以很快走出失去他的阴影，继续保持在季后赛版图中的球队。

这个城市和这支球队已经围绕着威斯布鲁克以及他的三双数据重建，威斯布鲁克本人也是MVP的有力争夺者。这支球队不像以往那样出色，而且可能再也达不到从前的高度，但是俄城的球迷们却能感觉到他们依然还有自己的英雄。这是他的城市，这是他的球队。

但是不管怎样，杜兰特一直都会是这里故事的一部分。他的球衣还在这里的档案室里，他的名字被写进了俄克拉荷马州的名人堂，他开创了这里的球队文化，他帮助建立了这座城市，这一切都是无法回避的。

就像是那家名叫“传奇烧烤”的餐厅。那里有关杜兰特的一切痕迹都已经被封存或是清除，然而餐厅电话的尾号却依然还是“3535”。

（翻译：王慧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