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镜象娱乐 顾贞观
“我好像潮湿的腐木,晒到了阳光。好明媚,好治愈,看着好想流泪。”
近日,仅有八集体量的《我的阿勒泰》收官,观众还没从这部“赛博吸氧剧”中缓过劲来,就已经开始面对巨大的戒断反应。
《我的阿勒泰》的故事确实短小但足够精悍,剧中有草原汉子与文艺女青年的纯粹爱情、有当代女性的生存困境、有非典型大女主张凤侠,也有游牧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冲突。
内容的包容与厚重,是《我的阿勒泰》作为一部稍显小众的当代民族剧,成功出圈的主因。收官并非终点,目前来看,《我的阿勒泰》或许将成为《漫长的季节》之后,又一部能将长尾效应最大化的高质量佳作。
艺术性与市场化的平衡
其实,《我的阿勒泰》上线之前外界是不乏担忧声的,近几年市场也曾出现过同类型剧集,如年代民族剧《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同样是高质量之作,后者却未能出圈,这不免让人遗憾,也让观众担心《我的阿勒泰》能否走出小众视野。从结果来看,《我的阿勒泰》表现大超预期,这与它的出色改编密切相关。
原作中,作者李娟用温柔的笔触记录着新疆这片土地上的人、事、景,在荒凉之地勤勤恳恳经营着餐馆的夫妇、为了澄清清白夜行几公里的小男孩、背井离乡来到新疆的姥姥与小叔,以及新疆的处处风土,勾勒出的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复杂生态。散文适合慢品,而剧集需要更直观地给出情绪价值。
将一部记录生活碎片的散文集改编为一部内容饱满的影视作品,相当考验主创团队的功底。对照原著来看,《我的阿勒泰》的改编一是重新串联原作相关情节,让故事的焦点更为明确,如“养几年还不够一盘菜”在原作中是餐馆老板的发言,剧集中则被安排在了张凤侠身上,映照她风风火火、不拘小节的个性。
同时,《我的阿勒泰》又基于原作,原创了托肯、巴太等一众深入人心的角色。以巴太父亲为例,他在原作中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手臂上架鹰的老猎人”,作者与他相遇,只留下一段感慨:“作为正在不断消失的古老事物之一,他周围的那圈空气都与我们所能进入的空气断然分离着,并且还有折射现象。”而在剧集中,这位老猎人则承担了游牧文明与现代文明冲突的内容表达。
此外,原作中也未出现闺蜜形象,仅提到了一位“因恐惧丈夫而不敢出门参加舞会”的已婚女性,这或许也是托肯这位角色的灵感来源。她是处于父权制体系下的失声者与抗争者,也承担着女性议题的内容表达,那块“求不来的搓衣板”,让这位原创角色的故事有了更契合当下语境的锚点。
与原作相比,《我的阿勒泰》最大的改动或许是将书中的暗恋故事改编为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李文秀与巴太的爱情是如童话般美好的,但却没迎来童话式的收尾,有的观众认为这一结局稍显突兀,但实际上,它与《我的阿勒泰》的严肃底色是融为一体的,“踏雪之死”为这段感情附加了现实与理想冲撞的重量,也避免了剧集的爱情线格格不入地滑入乌托邦。
可以说,《我的阿勒泰》的成功源于人物塑造的成功,也离不开它的内核高度。治愈是这部剧集最显著的标签,但故事的治愈之旅中也潜藏着一场恰到好处的深度对话,人如何在时代的变革中自处、民族如何在文化的演变下发展、女性如何走出困境,都是《我的阿勒泰》抛出的且给出回答的问题。
爱情线的加入与喜剧元素的融入,则是平衡剧集艺术性与市场化的存在。从网上的探讨来看,一段唯美的纯爱故事与新疆美景结合的杀伤力显然足够强,而剧集改编时对原作轻松幽默基调的放大,则中和了题材本身的严肃性,这都是非常巧妙的改编处理。
乡土与寻根
《我的阿勒泰》收官之际,乡土文学的改编也引发了外界热议。过去多年,不少乡土影视作品都是与伤痕及苦难高度挂钩的,诚然,这批作品自有生长环境与其合理性,但到今日与时代的违和感也越来越深。这从《隐入尘烟》的毁誉参半就可以看出,有人认可它的内核表达,也有人直言“真正的农村并不是这样”。
说到底,如今对于乡土影视作品,时代与年轻观众都更需要平视视角,而非猎奇视角也非自上而下的俯视视角,《我的阿勒泰》《去有风的地方》等剧集的火爆便足以说明问题。它们选择的不是掀开已经属于上一个时代的伤疤,而是去呈现民族质朴与包容的一面,更难得可贵的,是《我的阿勒泰》还是一部关于寻根的作品。
剧中巴太的父亲苏力坦被塑造得非常立体饱满,作为老猎人他不愿意交枪、不同意儿媳妇带着孩子改嫁、不认同小儿子放弃游牧生活的选择,但剧集刻画的不是一个“老顽固”。巴太的父亲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困顿迷茫之人,也是一个努力适应新时代的老人,最终他给了儿子自由,但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游牧生活,成为了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连接锚点。
李文秀与母亲张凤侠,对于阿勒泰而言是外来人,她们始终与这片土地保持着“半融入”的关系,因为她们的“根”并不在这里,剧中奶奶也始终心心念念着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但是,李文秀、张凤侠与游牧民族又有着相同的“根”,她们都在这片土地上“去爱,去生活,去受伤”,身上都贯穿着民族精神中的坚韧与旺盛生命力。
戴锦华教授评价《一代宗师》时,曾引用张晓虹教授的观点,如此形容《一代宗师》中的大量打戏所体现出的“后脚跟性”:“前现代与现代其实在身体语言上,无外乎是前脚掌和后脚跟的区别,因为我们现代人是前倾的,而传统文化我们的重心是在后脚跟上,我们是要站稳,我们是要重心下沉,我们是要有根。”
无疑,《我的阿勒泰》是治愈系的田园牧歌,也是一部有着高度文化自觉的寻根作品。剧中,奶奶在沈阳捡垃圾为生时,一度居住在无人问津的桥洞之下,人生苦处只能幻想自己是武侠片中的主角,以此获得前行动力,《我的阿勒泰》不回避生活苦难,却也不歌颂苦难不沉湎于苦难,它关于“生命自己就能找到蓬勃之路”的内在表达,是积极向上也是刚毅不屈的。
剧集所寻找的“根”不仅是文化之根,也是女性精神之根。对于剧集将原作中的姥姥改编为奶奶,有部分观众颇有微词,对此导演滕丛丛在微博给出了解释,它与外界解读的“突出父亲的存在”或“责任”无关,在导演看来,去新疆务工的内地人来自天南海北,他们在一块贫瘠苍茫的土地上相识、相爱,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相互扶持并不一定非要依靠血缘。
《我的阿勒泰》中,张凤侠对已逝的丈夫情感深厚,但剧集从未提及她对婆婆的照顾与关爱是出于责任或义务,她们之间与亲母女无异,这足够表达创作者的立场。在剧中,李文秀的家不是建立在流动的土地上,也并非建立在血缘之上,而是建立在女性真正的相互扶持与相依为命上。
爆款的长尾效应
5月11日时,《我的阿勒泰》豆瓣评分人数为3.5万,如今这一数据已经翻倍到了7万,显然,它的长尾效应是值得看好的,只是究竟能爆到何种程度,目前还是未知数。但是市场也并非没有案例可以参考,去年《漫长的季节》大结局播出前一天,豆瓣打分人数在15万人左右,如今已经飙涨到了98万。
看好《我的阿勒泰》的长尾效应,一是出于剧集本身的短体量,八集故事总共三百多分钟的时长,剧集的制作规格也是向电影看齐的。延伸来说,这其实也是《我的阿勒泰》出圈的原因之一,它的体量迷你,内容高度凝练,叙事短小精悍,这些都非常符合如今观众的观剧习惯。
二是如今《我的阿勒泰》的口碑仍在进一步发酵,豆瓣评分也从开分的8.5分上涨到了8.7分,在微博、抖音、B站等平台有大量的“自来水”贡献热度,毕竟无论是爱情线、亲情线,还是剧中的女性生存困境、游牧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代际关系的和解等议题,都有太多解读视角与品味空间。
目前来看,《我的阿勒泰》出圈后,所引发的热潮并未止步于影视圈,而是包含文学与文旅在内的。首先是原作的畅销,抖音电商数据显示,5月7日至9日,《我的阿勒泰》一书在抖音的日均订单量环比电视剧开播前提升718%,同时据镜象娱乐观察,线下不少书店在剧集热播时开设了《我的阿勒泰》及李娟作品专区,书店工作人员也表示“实在太火了”。
此外,被打趣是“新疆旅游宣传片”的《我的阿勒泰》也推动了新疆旅游的热度。从去哪儿公布的数据看,剧集预热期文旅联动效应便已显现,开播前两天,阿勒泰地区全平台搜索热度上涨超1倍,酒店预定量与五一期间高峰值拉平。5月7日《我的阿勒泰》开播后,阿勒泰的百度指数一路上涨,从此前1000左右的均值上升到了11日的28326。
剧集未播旅游先火,很大程度上也源于在《去有风的地方》等爆款案例后,各方文旅联动正在不断前置。早在四月底的爱奇艺世界·大会上,爱奇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和旅游厅、阿勒泰地区文化体育广播电视和旅游局及花城出版社便宣布启动以“读一本好书,看一部好剧,去一个美丽的地方”为主题的文旅联动计划。
文旅联动的前置,说到底还是建立在对内容的信心上。虽然说如今“一部剧带火一座城市”已经不罕见,但在《我的阿勒泰》之前,当代民族剧是被划归到小众题材范畴的,该类型此前也无爆款先例,在外界看来,不论是内容的打造还是更深入的文旅联动,或许多少都带着探路的成分,但在精准的市场趋势判断下,业内显然是相信《我的阿勒泰》所能释放的能量的。
阿勒泰地区文体广旅局副局长栗元浩透露,当地将结合《我的阿勒泰》推出新的旅游线路:“在拍摄地哈巴河县,可以游览电视剧中的张凤侠小卖部、孤独的树、夏牧场,还可以到青河县青格里狼山感受野狼生态文化。”从《我的阿泰勒》中新疆文旅的前置与深度参与,不难看出当下文旅联动模式的进一步成熟,而剧集的长尾效应,后续也有望进一步辐射文旅的长尾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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