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螺旋实验室 牧歌

编辑丨坚果

《逆水寒》玩家陈潇是在7号下午刷到“网易高管贪腐”事件的，当时流出的聊天记录里，明明白白写着5个老板被带走，其中包括渠道中心金雨晨，市场部高管、《光遇》《荒野》负责人张海星，《阴阳师》《我的世界》《网易棋牌》负责人吴鑫鑫，大话系列负责人Kimi及上海产品合作部向浪。

另一份聊天记录则很幽默地用北宋初年宋太祖的故事解释这次“事变”，称“丁老板杯酒释兵权，都是当年打天下的元老级人物，丁老板放话说要往前传10年。”

让她感觉颇有戏剧性的是，张海星很快在凤凰网科技的推文下留言：“我再来一遍，我是张海星，我好好的。”还在朋友圈内趁机宣传了一波《光遇》，并称“还有28天公测，各位大佬们加个steam心愿单呗？”

当时评论区一片祥和，还有玩家笑着调侃说“怎么网易这次没上批礼包，补偿补偿一线吃瓜的玩家们”，陈潇默默给这条点了个赞，又感叹果然轮不到《逆水寒》出事。

第二天，陈潇又刷到“贪腐风云网易版”的番外，有员工爆料内部办公软件搜不到张海星、吴鑫鑫的名字，据说已经离职，张海星还在朋友圈转发了“网易张海星已于昨日去职，但未失联”的文章，并表示：“打脸来得那么快，大家不要像我一样，无论什么时候犯的错，迟早有一天是要还的。”

同天，网易内部发布邮件通报，针对“网易游戏高管贪腐风波”事件做出正式回应，本次经查出的网易内部舞弊贪腐事件有两起，6人被公司解除劳动合同，永不录用。此外，与本次舞弊贪腐违法相关的27家公司，网易将永不合作。

随后，网易旗下知名IP《宝可梦大探险》宣布终止运营，《战争怒吼》《泰亚史诗》和《机动都市阿尔法》则停止内容更新，并关闭部分服务器。

让陈潇印象最深的是网易前市场部员工的一则留言，当年部门本来不用裁员，但休完婚假回来，小黑和向浪为了保另一个员工，当场把她给裁了，看到这个员工和她老公一起出现在通报上，“想想真是幸运，没想到自己还走出了爽文女主的路。”

微博上则有自称前网易美术的博主表示，“现在想想，有名的待遇好的美术人才都在做那些贪腐的垃圾项目，行业现状就是小厂想找靠谱的外包非常难，乍一看仿佛大佬遍地走，你有需求的时候根本找不到。”

网易贪腐事件，玩家吃的是无关紧要的瓜，圈内人读的是触目惊心的数字和高高在上的实权职位。背靠游戏大山发家致富的网易，当大厦根基初显松动之势，那么唯有铲除、再生一计可解。

1 游戏圈为何是贪腐重灾区

贪腐这个词，落到了其他圈子，也能算是个大新闻。但按照游戏圈平均一月一起贪腐的频率来看，早就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往前追溯三年，2021年多益网络董事长徐波就曾发文，称一同拼搏15年的创业伙伴、前CEO唐忆鲁团伙腐败贪污及阴谋诈骗，每年贪污几亿广告费。

不同于网易雷厉风行式的公告、报警一条龙，多益的做法是清退涉事高管及员工，还悬赏千万元公开征集贪腐线索证据，颇有些“全民反贪”的意味。当时多益旗下《神武》流传着“无脚本，不神武”的说法，但贪腐案一结，《神武》便奇迹般少了不少“外挂”。而且为了惩治脚本，游戏还加大了封号力度，大有“红海行动”的戏剧感。

三年过去，游戏贪腐只增不减，高明手段层出不穷。2024年是游戏圈掀起“人民的名义”浪潮的一年，年初腾讯集团反舞弊调查部发布消息称，2023年全年，腾讯调查发现并处理了70余起触犯“腾讯高压线”的案件，涉及120余名员工被解聘，以及近20人因涉嫌犯罪被移送至公安机关，其中也包括部分游戏业务线员工。

同是年初，上海四小龙之一的莉莉丝游戏发布全员通告，称有前高管因涉嫌职务侵占被拘留。2024年夏，完美世界发布集团公告，称4名员工已被移送司法机关。

贪腐现象虽然在各行各业普遍存在，但在游戏行业造成的坏影响似乎更为恶劣，从上述事件可知，从腾讯、网易等头部厂商，到莉莉丝、完美世界等中腰部厂商，都曾多次遭受过腐败问题的困扰，且屡禁不止。

而从环节上看，从高管到基层，从研发到运营，几乎各个层级和部门都曾爆出腐败窝案，游戏行业内潜伏着一道自上而下、全链条式的腐败利益输送链条。

这一趋势从通告名单中便能看出，以此次网易瞄准的主要人物向浪为例，他正是Battle事业部与KK事业部负责人，主要负责电竞、游戏开发工具和编辑器的研发，也是网易多年高管。向浪2013年入职网易，负责过《大话西游》手游、《光明大陆》《我的世界》《第五人格》《神都夜行录》等多款知名产品，并先后担任市场总监、高级市场总监和营销副总裁。

2019年，向浪曾短暂地加入FunPlus，任市场合伙人，但很快又回归网易，组建了代理游戏发行部，对外title为网易游戏发行副总裁，并重新接手了电竞、社会化营销、KK等多块业务。“折返跑”仍旧获公司重用，可见向浪在网易地位之高。

向浪当前所在的渠道发行中心是网易市场部调整后的产物，大多数市场预算都需要经过他们的审批，这一部门理应是审查、制约贪腐和预算浪费的关键。因此向浪想要迈出雷池一步相当容易，关键是敢不敢、做不做的事。

2 网易被推上风口浪尖

抓贪腐的不止网易一家，但规模大、声量高、速度快的，今年的网易确实是业内独一份。今年“水逆”不断的网易，迫切需要来个剧情转折点，以肃清内部风气。

在经历了前一年的回暖后，中国游戏市场在上半年取得了1472.67亿实际销售收入，与之相背而行的是网易今年的两次滑铁卢。

先是网易花费6年时间，近10亿人民币打造的《射雕》，在上线仅仅3个月以后掉出各类游戏榜单，销声匿迹。财报说明会上，网易CEO丁磊坦言，公司对《射雕》的表现不是特别满意，现在有新的负责人和核心成员在冲刺下一个版本。

随后的《天启行动》更是出人意料，明明预约超千万的数据相当亮眼，上架后最好成绩居然是仅位于IOS游戏畅销榜第118位。

游戏就像网易的白月光，再失望、再跌落，都仍旧刻骨铭心念念不忘，云音乐、云教育都只能靠边站。毕竟，游戏依旧是网易的支柱产业，网易也占据了国内30%左右的游戏市场。

根据近几年的财报，游戏业务占网易营收近8成，其中拉动营收最主要的产品为《第五人格》《蛋仔派对》《梦幻西游》《逆水寒》等“常青树”。上一次网易遭遇泡沫危机，更是《大话西游Online》救网易于水火。

在2023年，网易还通过《蛋仔派对》《全明星街球派对》《巅峰极速》《逆水寒》等多款游戏的成功，重新超越美团，成为中国市值第四大的互联网公司，而在网易前面的仅剩下腾讯、拼多多和阿里巴巴。

但如今不光《射雕》等新游闯关失败，网易老游也暗藏危机。今年前三个季度，曾一度稳居畅销榜TOP5以内的《蛋仔派对》迎来了用户和收入比例的双重降低，还因“未成年充值”等敏感问题陷入信任风波。招牌网游《逆水寒》也因官方长期不作为而面临口碑下滑。

《世界之外》《永劫无间》等产品扩张甚微，导致网易旗下新老产品热度“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摩根士丹利认为，网易今年余下时间的增长和利润率前景将走弱，原因是宏观环境疲软影响传统游戏业务表现、竞争更加激烈以及潜在的监管，从而影响现有和未来游戏的潜在流水和资本回报率。

内忧外患之下，网易对贪腐重拳出击，是识时务之举，也是不得不变的“变中求生存”。及时遏制内应外合，避免二次连锁反应，铲除新游旧游“抑郁不得志”的内在祸根。

3 游戏预算呼叫转移？

为何屡禁不止？游戏圈是相当依赖创意和能力的产业，而能力资源分别掌握在人才手中。不同于其他行业的临时项目制，游戏项目组往往“抱团”紧密，美工、文案、策划通力合作，项目组负责人也就有了“分权式”的极大权限，好比封爵封地，自主性极强。

常见的腐败案件主要发生在游戏的开发和营销两个阶段。在开发阶段，一款游戏立项后，大厂往往会将如美工、CG、配音等环节外包给供应商，这就涉及到了选择供应商的问题。供应商贿赂内部职员，以获得合作机会的可能。

腾讯、网易等游戏大厂内部设有多个游戏工作室，每个大工作室都有正在研发、等待发行、成熟运营的多款游戏，涉及成千上万个外部供应商。不过这些工种一般企业成本控制较严，涉及的金额并不会很多。

涉案金额较大的贪腐案大多出自游戏发行环节，本次网易被爆出的腐败案所牵涉的高管及员工便多数出自市场部，即营销端。投放广告、找明星合作、举办活动、制作周边等，都有很大的价格浮动空间。有权力选择合作公司的高管就有可能发生腐败，而且涉及金额巨大。

2023 年 10 月，苹果开除了至少五名中国应用商店 （App Store） 工作人员，称他们与开发者和顾问有不当行为。有游戏大厂人员透露，这些工作人员和国内头部游戏公司之间有长期利益关系，他们可以决定让哪些游戏获得流量倾斜。从编辑精选到首页位序，统统都是可被交易的筹码。

从时间维度来看，自2009年阿里巴巴成立廉政部开始，互联网大厂的反腐行动已经走过了十多年的历程。2017年，京东就联合腾讯、百度、联想、美团等企业发起了“阳光诚信联盟”，旨在通过互联网手段反腐败、反欺诈、反假冒伪劣以及打击信息安全犯罪。

专业人员办案、动用数据手段双重加持之下，今年反贪腐的风似乎也越刮越猛，刮到了整个互联网行业。毕竟信息自由流动、资金线上交易的互联网，原生特质就为贪腐提供了便利。

此前抖音、美团等互联网大厂也曾相继发布年度、半年度反舞弊通报。其中，抖音集团上半年共查处舞弊类违规案件125起，其中88人因触犯廉洁红线被辞退，17人因涉嫌违法犯罪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就在网易发布通报后，字节跳动内部还发布了年内第四份《企业纪律与职业道德委员会通报》。通报显示，103人因违法违规行为被辞退(含外包及实习生)，其中11人因涉嫌构成刑事犯罪，被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当我们谈论贪腐时，谈论的是人类文明史上亘古不变的未解难题。必须要承认，互联网贪腐问题绝不会由此止步，但敢于横刀立马的企业一定能率先享受到清廉带来的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