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3月11日，是被称为“青霉素之父”的英国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勋爵逝世纪念日。1928年，这位细菌学家发现了青霉素，并在1945年由于这一功绩获得诺贝尔医学奖。 

英国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

青霉素的出现及应用，对于一种病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这就是梅毒。这种病的影响之深远，不仅在于它传播之久，范围之广，也在于对健康的啮噬和对大脑的入侵，对人精神上的改变和折磨。 

在人类历史上，许多知名人物都被确认或高度怀疑曾是梅毒患者，这份长长的名单包括战争狂人希特勒，俄国第一位沙皇伊凡四世；推进人类哲学思潮的尼采和叔本华；创作出绝世名曲的贝多芬、莫扎特和舒曼、舒伯特；文字流芳百世的福楼拜、莫泊桑和波德莱尔；画作美到震撼的梵高、高更和马奈……钱锺书曾经在《围城》中借方鸿渐之口说：“梅毒在遗传上产生白痴、疯狂和残疾，但据说也能刺激天才”。这句话实在不无道理。

查理八世攻入那不勒斯

让我们翻开尘封的历史，寻找关于梅毒这种传染病爆发的最古老记载。1495年，法国国王查理八世为扩张领土攻占了意大利的那不勒斯，但很快，军中士兵就被那不勒斯的妓女传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疫病：浑身长满脓包，臭气熏天；一些人在死亡之前出现严重的精神病，变得疯癫狂躁。 

 

梅毒患者的画像

 

随着战争溃败，雇佣兵返乡，这种传染病开始在世界范围内肆虐。1495年，梅毒传到了法国、瑞士和德国；1497年传到了英国和苏格兰；1500年，匈牙利、希腊、波兰、俄国也被波及。1498年，葡萄牙人把梅毒带到了亚洲；1520年，梅毒侵入了日本和中国。 

战争狂人希特勒

在世界史上，最著名的梅毒患者非战争狂人希特勒莫属。其私人医生莫雷尔的记录，让医学界推测出希特勒是一位重度梅毒患者。据考证：希特勒可能是在维也纳被犹太妓女传染上了梅毒，随后的20年都在接受梅毒治疗，包括毒性极大的水银疗法。

在自传《我的奋斗》中，希特勒谈及梅毒的篇幅足有13页。他将对梅毒的仇恨情绪泛化，进而想要对整个犹太民族进行严厉的报复：“只报复犹太人社会那个传染给他的人是不够的，整个种族必须受到迫害以作为惩罚。”希特勒在生命后期的嗜血与残暴，也完全符合一个晚期梅毒精神病患者的推测。

 

伊凡四世

曾经影响世界政坛的另一位梅毒患者，是俄国的第一位沙皇伊凡四世。他豢养了6000多人的私人卫队，动辄对政敌和人民进行残暴的大屠杀。他的暴君品行令人毛骨悚然，才有了“伊凡雷帝”的称号，他的三个儿子都患有先天性梅毒，太子小伊凡甚至比父亲还残暴。

1570年，伊凡四世在处决一个亲王时当场强奸了亲王的夫人，小伊凡则强奸了亲王的女儿，父子俩将亲王一刀刀地剐死。1581年，伊凡四世操起拐杖，将亲生儿子小伊凡捅死。

伊凡四世酷爱战争，历史学家认为这也许与梅毒螺旋体入侵大脑造成的歇斯底里、残暴等精神症状有关。但他在位期间的疯狂扩张令俄罗斯的疆土扩张了很多倍，是俄罗斯迅速崛起成为欧亚大国的基础。

尼采在沉思

所有关于尼采的记载中，都写到他神志不清地抱着马脖子胡唱乱叫，被送到精神病院。这正是梅毒精神病症状非常严重的表现。有观点认为，如果没有疾病的折磨，尼采的生平与著作会更加不可估量；但也有许多人猜想，病痛带来的精神影响，也正是尼采超出常理的天才与思考的来源。

关于叔本华到底是死于梅毒还是肺炎，并无定论。但你也许记得鲁迅在《花边文学》里提到的一句话：“叔本华先生痛骂女人，他死后，从他的书籍里发现了医梅毒的药方。”

 梵高自画像

“艺术家的生活会被更宽容地对待”。在人类的文明史上有关绘画、音乐和文学的领域，太多天才创作者都曾感染梅毒。1883年，印象派大师马奈死于梅毒和风湿病。1888年，在法国南部的小城阿尔，感染梅毒的梵高在疯狂中割下一只耳朵送给妓女拉舍尔，随后前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最后开枪自杀。而高更则在塔希提岛感染了和他的朋友梵高一样的病，数次服药自杀失败。 

贝多芬

贝多芬在写作《欢乐颂》的时候，已经因为梅毒晚期而失聪；莫扎特得梅毒之后欣喜若狂，认为自己终于跻身“天才的行列”，他只活了35岁。梅毒导致舒伯特在31岁早逝，他被埋葬在贝多芬身旁；而舒曼最终死于梅毒性精神病。 

中国的民间音乐家瞎子阿炳，也是年轻时感染了梅毒导致失明，在街头卖艺的时候谱成了《二泉映月》等等传世名曲。 

大文豪福楼拜和他的学生莫泊桑，都因为梅毒性精神病，在疯人院里度过了最后的人生阶段。“堕落的天才，悲剧的伟人”这个评价，同样也适用于象征主义诗歌的鼻祖波德莱尔，这位年少时便开始放荡生活的诗人，最终也死于梅毒。

莫泊桑

 

从15世纪到19世纪初，人类对梅毒进行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治疗尝试。如果说用碘、汗蒸和树脂药膏对抗疫病只是无效，那么汞治疗法则是奇葩中的奇葩：把人放在一个大盒子里，下面点火用水银蒸汽熏蒸全身。这种疗法几乎持续了四百年，最终被放弃，是因为医生们发现毒死的人比因梅毒病死的还多。 

青霉素被发现，让这一切随之颠覆。 

1928年，英国细菌学家弗莱明发现，青绿色的霉菌可以分泌抑制金黄色葡萄球菌的物质。1940年，英国病理学家弗洛里和生物化学家钱恩找到了提纯青霉素的方法，并通过实验证明：青霉素对链球菌、白喉杆菌等当时严重危害人类健康的细菌，具有有效的抑制作用。1945年，上述三位科学家共同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青霉素是治疗梅毒的首选药物。在发病早期长时间大剂量的应用，能使这种曾经的“不治之症”痊愈。青霉素所含的青霉烷能使病菌细胞壁的合成发生障碍，最终杀死病菌；而人类的细胞并没有细胞壁，皮试等手段可以排除可能危及生命的青霉素过敏。 

二战时的宣传图片：感谢盘尼西林（青霉素）！

美国药厂在二战期间大量生产，并应用于战场控制伤员感染的青霉素制剂，拯救了无数士兵的生命。青霉素也因此和原子弹、雷达一起，被认为是二战中最伟大的三项发明。而肆虐了近半个世纪的梅毒，也终于在强有力的对手面前认输投降。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青霉素早被发现500年，人类文明史也许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战争、纳粹和集中营等等历史也许都会被改写；俄罗斯的疆土和版图有可能重划边界。而那些哲学家、流芳百世的文学和艺术家，如果从未因病痛折磨而拥有一种悲壮的力量，是否还有能力对人类文明产生深远的影响？

但是，不得不说，青霉素等抗生素的发现与应用，也是一把双刃剑。除梅毒外，抗生素的应用拯救了千百万肺炎、脑膜炎、脓肿、败血症、肺结核、斑疹伤寒等细菌感染患者的生命；直到目前，抗生素仍然是不可替代的抗感染药物。 

注射用青霉素

但随着抗生素被广泛应用，其不良反应也逐渐显现，如青霉素致敏、四环素致龋齿、链霉素致耳聋等。更严重的是，抗生素滥用导致超级细菌的产生，曾经的万古霉素是最后的防线，现在和以后，我们的最后防线在哪里？ 

青霉素带来的，不仅是一个被颠覆的过去，还有不可知的未来。

作者

周磊，医学博士，病理科医师，西医内科教师

窦媛媛，科普专栏作者，心理咨询师，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