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透社交网络的反腐剧《人民的名义》中，饰演主角侯亮平的陆毅与“小皮球”杨嘉华有这样一段对话——

“小皮球，为什么不去球场踢，非得在教学楼踢啊？”

“我也想到球场踢，可队长就是不让我们上，这星期两节体育课都是踢足球，我花了15块钱买了个替补队员，也没替补上。”

“上场踢球还花钱？你们老师知道么？”

“不知道啊，是队长和副队长问我们要的，队长收10块，副队长收5块。我们6个替补都交了钱，但其实也是白交，都没轮上。”

“你们这是行贿受贿，是犯法的。”

“犯啥法，不花钱办不成事，现在都这样……”

既便与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并无直接关系，但这样意味深长的对话，也足以让中国球迷想起曾经水深火热的年代。4月1日，就在《人民的名义》开播后3天，前国脚申思在清晨6点左右被父母和妻子从上海市宝山监狱接走，长达6年的狱中生活，就此宣告结束。

2017年初春，当中国足球即将再一次无缘世界杯时，四位由于假球丑闻锒铛入狱的前国脚——江津、小李明、祁宏、申思已经全部出狱，再算上此前已获自由的邢锐、杜斌、梁明、邢锐、冷波、胡明华等前球员，以及刑满释放的许宏涛、尤可为、范广鸣、陈宏、高健、陆俊、周伟新、万大雪和黄俊杰，曾于5年前接受“丹东审判”的大多数中国足球人都已结束刑期。

待到2020年前后，南勇、杨一民、蔚少辉和谢亚龙就会相继出狱。至于刑期最长的前中国福特宝足球产业发展公司法人、总经理邵文忠，由于被判15年刑期，出狱时间约为2025年年末。

过去几年，无论邢锐、小李明和许宏涛，抑或陆俊、周伟新和范广鸣，都在出狱之后很快消失于公众视线中，没有发出任何公开声音。只有前国门江津，在出狱一个月内接受了两次专访，还透露了一些关于燕城监狱的生活细节。有传言称，前裁判陆俊和前中国足协官员范广鸣已经远离足球，开始下海经商——鲜为人知的是，家住北京西四环的“金哨”曾经从事过钢材外贸生意，入狱期间，他的儿子也一直在帮忙打理。中国足球的热闹与红火，似乎与他们再没有半点关系。

相较于此前出狱的涉案人士，祁宏与申思的归来无疑引起了更多关注：去年9月2日，结束5年6个月刑期的祁宏正式出狱，他与好友朱桢(东方卫视主持人)的合影随即流传于网络，彼时，朱桢贴出一张写有“9”的图片(祁宏曾在申花和国际穿过9号)，并附上了一段意味深长的独白：“人生的无常与起落，再正常不过，而唯一无法预想的是，有多少人会一如从前的去面对……”

近几个月，祁宏低调行事，并未引起外界太多的关注，直到不久前申思出狱，他才罕见地被媒体拍到了照片。据申思的父亲申平透露，申思在回家后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但在接到祁宏的电话后，他却滔滔不绝地聊了很久：“他们太熟悉了，聊的都是青少年足球和上海幸运星未来的发展。”

众所周知，相较于申思和祁宏被判入狱时，中国足球在这5年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广州恒大缔造王朝，土豪企业疯狂烧钱，国企资本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不过，无论职业联赛如何催生泡沫，青少年足球培养体系才是衡量一个国家足球水平的核心条件。早在11年前，申思、祁宏(2007年加入)、张勇和投资人易文兵就联手打造了主抓青少年培养的上海幸运星俱乐部，创立初期，这支以名人效应吸引苗子的球队成绩斐然，先后拿下了2008年全国U-11、U-12足球赛和上海市小学生运动会的足球冠军。

在恩师徐根宝埋头圈养以武磊为首的东亚一代时，申思和祁宏也开始在商业化的培训市场逐步探索。在彼时接受采访时，先后拒绝中邦和申花邀请的祁宏这样说道：“如果我们在起步时就已经落后，又怎么可能在成年时突然反超？作为曾经的球员，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这些孩子在刚接触足球时就尽量接近正确的道路，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中国培养更多的人才。”

对于申思和祁宏在青少年培养上的付出，康城实验学校校长王若慧曾如是评价道：“如果要我说说申思和祁宏的话，还是要实事求是。他们在我们这里，不仅给孩子们也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为人很友善，做事非常认真，对孩子也是充满爱心。”

有一段时间，为了心无旁骛地搭建球队，出任主教练的祁宏与小球员同吃同住，每堂训练课都是亲力亲为。据投资人易文兵回忆：“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父母都能直接找到祁宏的寝室，这些家长一度觉得，祁宏教他们孩子踢球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2010年10月，祁宏亲自率领幸运星U15队拿下了第四个全国冠军，但仅仅两个月后，他与申思就开始接受专案组调查，直至今年才宣告回归。

在4月3日，申思出狱的第3天，天津全运会U20男足预选赛继续于金山体育场进行。在毫无遮掩的看台上，申思和祁宏戴着墨镜，见证了上海队以7比1大获全胜(对手为吉林队)。虽然依然婉拒了采访，但他们对于球迷的请求几乎有求必应，多位身穿上港球衣的球迷，也因此近距离接触了这两位申花时代的“大佬”。巧合的是，申思和祁宏还在看台上遇到了同样出狱不久的黄俊杰，在那场举国瞩目的判决中，后者被处以7年有期徒刑。

事实上，申思和祁宏前来观赛绝非空穴来风——2014年11月，上海上港与上海幸运星达成战略合作，前者从幸运星收购了97/98和99/00两个年龄段的梯队，而在这支以上港为班底组建的上海全运U-20男足中，就有不少由幸运星培养的足球少年。比赛开始前，申思在友人的指点下确认着出场名单，似乎在找出哪几位是从自家走出的球员。

在这场毫无悬念的较量中，上海队28号前锋高志杰完成帽子戏法，成为首功之臣。大约6年前，他就是在幸运星俱乐部开启的足球生涯。身为幸运星合伙人之一的张勇曾说，高志杰是这个年龄最好的前锋，没有之一。这场比赛结束后，申思从看台上来到护栏边，与多年未见的孩子们相谈甚欢。

离开申思和祁宏的日子，幸运星一度举步维艰，曾经利用明星效应轻易拉来100万赞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易文兵们甚至要自掏30多万补贴，才能维持俱乐部的正常运转。除此之外，由于父母和队员人心思动，教练们只能亲自出马，与家长进行谈话。正是在如此情况下，幸运星相继与广州恒大、上海申花传出收购绯闻，一度出现了离开上海的可能。但最终，依仗于体育局、市足协的财政支持，以及申花、上港收购幸运星各级梯队的举措，这家成立11年的俱乐部终于算是再度稳定下来。

时至今日，上海幸运星的官方网站已经一年没有更新，但他们为中国足球培养的球员，却已经在中超联赛崭露头角。曾经在幸运星度过少年时代的李晓明和高准翼，就是其中佼佼者：2015年，接受过祁宏指导的高仲勋之子高准翼从日本返回国内，加盟山东鲁能，上赛季，他在河北华夏幸福成为主力球员，并入选了国足征战中国杯的名单；同样是在2016年，出生于上海的李晓明在河南建业出战22场，打进1球，成功荣膺中超赛季最佳新人。

此前在接受《北京青年报》采访时，申思的父亲申平如此说道：“或许申思什么都可以放下，但唯独足球不行。”同样的道理，或许也适用于43岁的祁宏。由于被处以“终身禁止参加足球活动”的重罚，申思和祁宏将不可能以教练、领队或管理者的身份成为任何注册俱乐部的一员。但在足球外延领域不断扩大的当下，他们也依然有合理空间去参加有关青少年培训的活动和项目——目前他们仍是幸运星俱乐部的合伙人。对于误入歧途、付出惨重代价的二人而言，若能以这样的方式为中国足球做出贡献，实则善莫大焉。

对于这两位曾经的弟子，徐根宝曾在判决后留下过这样一句评价：“至少，他们后来一直在做青少年足球的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