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还需要等上好些日子，才能买到霍华德·雅各布森（Howard Jacobson）的新书《Pussy》（译者注：原文有意写成“P---y”，且在后文对类似不雅表述故意作了处理，“pussy”一词在英文中指女性阴道，有不雅色彩）。建议各位看官，最好不要以“特朗普干过哪些没道理的事”这样的问题开始讨论，这个问题至少得花掉我们一个星期时间。
雅各布森曾以《芬克勒问题》（The Finkler Question）一书获得布克奖。特朗普当选后仅数小时，他便开始动笔写这部相当“三俗”的讽刺小说了，短短几星期内即完成手稿及付印。英国的小伙伴们4月13号已经能买到它，直接被特朗普“蹂躏”的美国朋友们则要5月中旬才能拿到手了。有可靠消息称：这简直太不像样了！！！（译者注：unpresidented，原文有意加上三个叹号以模仿特朗普的风格；特朗普曾在twitter上打算发“unprecedented”一词，却写成了“unpresidented”并遭到网友嘲笑，后被引申为“不像个总统的样子”。）
有人寄给我了一本较早时候的《P---y》样稿，而我读它时候的样子就跟个“P---y”差不多。我不是自己想要看这个书，各位如果跟我一样做书评人的话，人家让你看你就得看的。对书评人而言，你怎么黑这本书都无所谓了（别去引用家庭报纸上的特朗普言论就行，还没屏蔽不文明字词呢）。
作者和题材能有此等契合度，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界上最聪明的讽刺小说家，怼上了一个在选举中吹嘘自己的生殖器，更威胁要把对手关起来的TV真人秀明星。顺便提一点：你想不出一个比特朗普脸皮还厚的人了，讽刺小说是无法让他有任何触动的。特朗普现在可以说是中枪已经中成筛子了，以至于要在他身上再找个平坦地方打几发黑枪都有点难了。要不是比尔·奥莱利（Bill O’Reilly）把这本书带到福克斯新闻（Fox News）的演播室里高声朗读了一番，特朗普和特朗普粉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正如霍华德·雅各布森向《卫报》所说的那样，“《P---y》总归没法说服那些已经形成定见的人。”
不过，对于那些“肮脏下流”的女人及其家属而言，这本书可以说是用笔头帮她们出了一口恶气（克里斯·里德的插画也很出彩，尤其是封面，大家自己体会一下）。书中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爱游城”（译者注：原文是拉丁语Urbs-Ludus，前半部分指某种古罗马式城市的形态，后半部分指对游戏的热爱）的共和国里面，它四面都是围墙。公民们崇拜的对象是大酒店。国内最受欢迎的博客则是Brightstar，它“专为本土主义者、恐同者、阴谋论爱好者及反对种族间通婚的族群-民族主义者而设”（影射史蒂夫·班农持极右立场的Breitbart News网站）。
在“游戏经济”之下，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不过，麻烦也接踵而至：大公爵和公爵夫人正为他们的次子，同时也是继承人的“小吵闹”（译者注：原文为Fracassus，其字根fracas有争吵、搞破坏及惹是生非等意思）发愁，这孩子怎么看都没有一个储君应有的样子。已经15岁的小吵闹除了整天看黄片及游戏直播外，对其它事情几乎一窍不通，但同时他对于自己的形象极度自信。“无论赢家多么跋扈，输家多么卑微，他都看得津津有味，”雅各布森写道。小吵闹的词汇量也极度贫乏，辱骂那些自己眼中的下等人（读作：所有人）时所用到的少数不雅词汇除外。雅各布森如此描述他：“小吵闹不仅词汇贫乏，他看起来就跟词汇量有仇似的。”来自御医的检验报告表明：小吵闹“尽管不是多动秽语综合症患者，但却有一切相关症状。”更糟糕的是，这位年轻人没有任何改变自己的兴趣。“他相信自己是完美的。之所以没法继续接受教育，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再知道更多东西。”
对雅各布森来说，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态是最大的罪过，也正是他这本讽刺小说的重点目标。尽管只有薄薄一本，但讽刺的辛辣程度绝不输于任何大部头。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教出了一个无赖”之后，公爵夫妇为小吵闹物色了一位新老师，希望能让他“学会掩盖自己对他人及自身的漠不关心”。这位老师就是科斯克古·普罗布利乌斯（Kolskeggur Probrius），这位教授素有玩世不恭之名，专攻语言与伦理思考之间的关系。遗憾的是，启蒙小吵闹这项工作严重超出了教授的能力范围——也许它超出了所有人的能力范围。
不过，这场闹剧里也不乏令人轻松愉悦的时刻。譬如在小吵闹18岁生日时，有人给他介绍了Twitter，“在媒体界，它就是永远兴奋好动的代名词。”公爵夫人担心小吵闹的词汇量没法写满140个词，但公爵却安慰她说：“有时候一个字就够啦。”“对小吵闹而言，”她说，“也只能这么看了。”
为塑造出滑稽及荒谬感，作者雅各布森杜撰的Twitter发言有意参考了特朗普普自己发过的那些推文。大家不妨玩个游戏，分辨一下下面哪条是小吵闹发的，哪条又是特朗普发的。
——“只有当我们被吓得不敢杀死杀手时，炸弹才会炸死人。”（Bombs only kill when we’re scarred to kill the killer.）
——“这是有史以来最最伟大的电视辩论胜利。”（Greatest margin of victory in any televised debate in history.）
讽刺完这些往事，《P---y》一书接下来迈向了高潮。年轻的小吵闹恋上了袒胸露乳的克诺西亚（译者注：Gnossia，出自古希腊典故，这个词是克里特国王米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涅的称号之一，因为她出生在岛上的克诺索斯宫）文化参赞，这可以说是书中相当令人尴尬的娱乐场景之一。你绝不会忘记他俩在树林里玩脚趾摔跤（toe-wrestling）的那个场面……
在故事的最后，雅各布森又将他的讽刺矛头转向了选出这位“望之不似人君的怪物”的选民们。普罗布利乌斯教授相信，小吵闹其实“折射出了他们隐秘的自我认知”。选民们其实暗地里喜欢着这位偶像：他不交税，厌女，以模仿残障人士取乐。就此而言，小吵闹打破种种充满着压抑的道德要求，其实是代替他们做了自己暗地里想要去做的那一切。小说中最精辟的一个段落是这么写的：“小吵闹公爵以不拘小节而成就自我的谎言，令人们相信他们自己也能够有样学样。透过明目张胆地做一个真小人，他们为自己的庸俗找到了一件皇帝的新衣。”
对一部小说而言，愤怒就好比狠狠加了一脚油门，不过这种一时头脑发热写出来的东西，也就谈不上什么精巧。再多那么一点儿时间，适当保持一点儿距离，雅各布森或许能把这部特朗普讽刺小说写得更加出人意料及尖锐泼辣。说到底，反犹主义作品《芬克勒问题》固然有趣，但也颇为恼人，因为这书不为读者留有哪怕一点点舒坦的余地。《P---y》一书与此大同小异。雅各布森还是一如既往擅长插科打诨，但我们对这场恶作剧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说到底，我们总归要去面对特朗普这个笑料，毕竟他是我们自己选出来的。
（翻译：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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