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戛纳70年,法国电影资料馆策划了一个 “戛纳丑闻和争议” 回顾展,戛纳电影节的艺术总监福茂专门为这个展挑选了26部电影。
艾玛·汤普森和约翰·特拉沃尔塔在戛纳,1998
这些作品在当年引发了各种众怒,挑战观众的、挑战政权的、大胆纵欲的、晦涩难懂的,还有以拉斯·冯·提尔为代表的奇葩,公然宣称自己是纳粹,说 “我很理解希特勒”,这种属于专门搞事的……
拉斯·冯·提尔
不过话说回来,戛纳电影节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宝宝,从1939年创办伊始,戛纳就秉持着艺术家跟这个世界死磕的精神参与到电影史的浪潮当中。70年来,甚至,在有戛纳电影节之前的数百年来,这座气候温和的海滨小村庄就不乏有惊世骇俗之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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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纳史前史
戛纳的名字从1030年起就出现在各种破旧的羊皮卷和文献里,这个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的小村庄很穷,但全年气候温和、阳光普照,异常迷人。
“小麦、大麦、葡萄、橙子、橄榄核金合欢生长迅速,到了18世纪,很快又出现了棕榈。”
——《戛纳电影节的故事》· 雅克琳娜·蒙西妮、爱德华·米克斯 著
戛纳海滨的棕榈树
金银两色沙滩遍布的戛纳小村,到处种着高大的棕榈树。(后来的戛纳最高奖项 “金棕榈” 就是以此命名的),在1955年的第8届电影节之前,戛纳一直没有自己的标志,一次午宴上,巴黎珠宝商苏珊娜·拉宗说:“奥斯卡有小塑像,威尼斯有金狮和银狮,戛纳什么都没有!”
“有一个传说,戛纳远古的居民曾为了躲避海啸,爬到一颗棕榈树上,戛纳人都知道这个传说,他们喜欢棕榈树!”
于是,经过几个月的设计,那个红盒子装的金棕榈,成为电影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第16届戛纳电影节海报,头戴金棕榈的少女
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当时拿破仑从被流放的厄尔巴岛重返巴黎,途径戛纳时,他请求市长布勒先生准许他们在戛纳露营,结果遭到了市长先生的霸气拒绝。
“皇帝不得不另找地方睡觉!”
好在后来拿破仑的 “百日王朝” 遭遇了滑铁卢之败,不然这位市长不知道要怎么死。
拿破仑到达戛纳
19世纪中叶,大码头和火车站被兴建起来,紧接着欧洲各国的名流都蜂拥而至,在戛纳周围建别墅和城堡,知识分子也来了,比如法国作家梅里美和莫泊桑,后者坐着他的 “漂亮朋友号”,从蒙夏宁居所悠闲地驶来。
莫泊桑乘着他的 “漂亮朋友号”
后来,“去蓝色海岸!”就成了大家的口头禅。
戛纳的人口从1814年的三千人上升到1914年的三万人,到了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又下降了。不过,戛纳今天的居民已达到七万,不包括暂住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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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愤怒而生的戛纳电影节
“混蛋!我们去哪?这些卑鄙的法西斯分子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1938年8月,菲利普·埃尔朗杰代表法国参加已经举办过6届的威尼斯电影节,电影节还没办完,他就气冲冲地带着马塞尔·卡尔内的《雾码头》乘坐东方快车赶回巴黎——电影节上的评委们都很喜欢这部杰作,但戈培尔和墨索里尼却说这是一部 “下流电影”,强行把大奖颁给了鼓吹雅利安人种高人一等的纪录片《奥林匹亚》。
菲利普·埃尔朗杰
威尼斯电影节被纳粹占领了。不,从1932年建立电影节之初,就是为了法西斯服务的!
1932年电影之父路易·卢米埃尔担任了威尼斯电影节的荣誉委员,整个电影界鼓掌欢迎。然而好景不长,1936年戈培尔公然出席电影节,1937年墨索里尼强行更正了电影节评审团的颁奖结果(原本奖项归属让·雷诺阿推崇和平的影片《大幻影》),1938年整个电影节都被墨索里尼和他的儿子所控制,《奥林匹亚》和《空军敢死队》在他们二位的推荐之下获得了最高大奖。
《奥林匹亚》和《空军敢死队》
几个民主国家对这个结果表示强烈抗议,英美两国立即宣布退出威尼斯电影节,面对这样的政治环境,刚刚回到巴黎的菲利普·埃尔朗杰彻夜难眠,第二天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在法国创建一个“真正自由”的电影节,与集权统治下的威尼斯电影节对抗。
一年后,人们在巴黎的大街上看到这样的海报,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国际电影节
戛纳,1939年
第一届戛纳电影节海报
似乎是作为回敬,1939年9月1日,戛纳电影节开幕的第一天,希特勒入侵了波兰,战争爆发了,人们匆匆看完开幕的美国电影《巴黎圣母院》,第二天就赶赴战场。
“永别了,戛纳电影节”当时的人们这样想。
《巴黎圣母院》· 1939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1946年,这个饱受摧残的戛纳小镇,由镇长领着大家收拾断壁残垣,用水泥填补弹坑,清扫瓦砾和炮灰,总算重新迎来了正式意义上的第一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世界各地的演员、导演、制片人,被流放的、被占领的、从战场上幸存的人们走出戛纳的蓝色火车,相拥而泣,“重新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那年,比利·怀尔德的《失去的周末》、大卫·里恩的《相见恨晚》、罗西里尼的《罗马不设防》、雷内·克莱蒙的《铁路之战》等11部影片都获得了评审团大奖。参展的44部影片几乎人人有份,大家也不比拼,只是相互祝福,来抚慰战争中受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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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闻?那才是戛纳的主流
看到这里,我们就能说回开头提到的 “戛纳丑闻和争议” 的26部影片,究竟“丑”在什么地方——
打从一开始,戛纳就是叛逆的、人本的、反政治和反庸俗的,然而一切又并非绝对,1955年,还没成名的法国左岸派导演阿伦·雷乃带着他一部关于纳粹集中营的纪录片《夜与雾》来到戛纳,这部诗意,并且颇为有力的短纪录片再次揭露了纳粹集中营的极端残忍,参加电影节的西德大使愤怒了,强烈要求戛纳撤下这部影片,令人奇怪的是,向来强硬的戛纳妥协了。
阿伦·雷乃愤怒地离开了电影节,新闻的标题写着:
“ ‘夜与雾’ 降临到了法国和德国的关系中。”
《夜与雾》
无独有偶,3年后,同样的不幸又降临到了阿伦·雷乃的《广岛之恋》上,影片又惹怒了美国人,被撤出比赛。雷乃再次离开了戛纳,“够了!” 他说。
《广岛之恋》
1960年,最著名的一届戛纳电影节。费里尼、安东尼奥尼、伯格曼、布努埃尔、雅克·贝克、还有年轻气盛的戈达尔,可谓众星云集。
5月15日安东尼奥尼的《奇遇》首映,那天晚上演员奈丽·卡普兰和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都在场,影片开始十分钟,大厅里就响起一片骂街声,“愚蠢!我们什么都看不懂!”又是口哨,又是朝着大屏幕挥动拳头。
奈丽·卡普兰
卡普兰大喊:“坐下,让我们看完!这是一部杰作!”
一个胖子朝她喊:“住口,蠢货!”
愤怒的卡普兰跳起来,冲上去飞起一脚给了胖子的睾丸狠狠的一下,全场都乱了,对骂声此起彼伏。在放映厅的一角,《奇遇》的女主角莫妮卡·维蒂趴在安东尼奥尼的肩膀上哭泣。
《奇遇》
嘈杂声还没褪去,费里尼的《甜蜜的生活》又引起了激烈的动荡,
“这是一部讨厌的淫秽电影!”
放映结束后,观众们指着评委的鼻子骂道,评委们自己也不喜欢它。
然而,当时世界闻名的侦探小说家,当年的戛纳电影节评委会主席乔治·西默农却对评审团说,
“如果你们不选《甜蜜的生活》,我马上就回瑞士!”
他们最后顶着观众的嘘声把 “特别奖”颁给了《奇遇》,把 “金棕榈”颁给了《甜蜜的生活》,西默农说:
“我看见了电影界正在发生最伟大的革命!”
时代变了,新浪潮来了。
《甜蜜的生活》
在那以后,1961年,路易斯·布努埃尔的《维莉蒂安娜》对西班牙弗朗哥政权极尽嘲讽之能事,批判宗教和道德的虚伪,这部影片获得了当年的 “金棕榈奖”,却激怒了梵蒂冈教皇。影片在导演的祖国西班牙被禁,甚至威胁布努埃尔本人不许参加颁奖仪式。
《维莉蒂安娜》
后来波兰导演安杰伊·瓦伊达的《大理石人》在1976年的戛纳电影节上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形,因为如实反映了50年代波兰砖瓦工人被控告有罪的曲折历程,以纪录片的风格表达了社会历史的虚伪性,导致波兰政府对瓦伊达实行了多年的封杀。
《大理石人》最终获得了31届戛纳电影节的影评人费比西奖。
《大理石人》
想想看2014年的《爱恋3D》朝着观众射精的震撼画面,戛纳的舞台上从来不乏大尺度的情色作品。
1973年马尔科·费雷里拍了一个四个男人和几个妓女把自己吃掉的故事,他们狂饮、滥交,最后吃自己。“《极乐大餐》简直是地狱!”评审团主席英格丽·褒曼给出了 “最肮脏、最下流” 的评价。
《极乐大餐》
类似的,1977年,童星波姬·小丝名声大噪,11岁的她在路易·马勒的《艳娃传》中扮演一个雏妓,因其在电影中大尺度地裸露身体,引起了相当大的道德争议,导演马勒也被观众群起而攻之。
《艳娃传》
在这之后,大岛渚的《马克斯,我的爱》、鲍勃·福斯的《爵士春秋》、莉莉安娜·卡瓦尼的《皮囊》、史蒂文·索德伯格的《性、谎言和录像带》、达内兄弟的《罗塞塔》、哈内科的《趣味游戏》和拉斯·冯·提尔的《反基督者》这些影片,都是因为道德上 “不正确”,过于情色、过于暴力或过于扭曲而广受人们争议。
然而,这些当年被喷的影片,大多都在戛纳电影节上取得了不差的成绩,光是拿到 “金棕榈奖”的就有9部。到了今天,观众的接受度越来越高,这些影片中的大部分也都成为了经典。
其实放眼戛纳70年,争议之作又何止这26部?让-吕克·戈达尔几乎每部作品都要掀起论战,2014年的《再见语言》力图解构电影语言,挑战 “看” 这个行为,把多少人的眼睛闪瞎,大家一边骂戈达尔装逼,一边把评审团大奖送到他老人家手里。
《再见语言》
如果说这些电影是一个时代的丑闻和争议,那么戛纳简直是丑闻的聚集地,戛纳电影节的艺术总监福茂整理出这些怪电影,可不是为了告诉大家戛纳有多丑。他是在说,戛纳电影节欢迎争议,欢迎革命家,戛纳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够包容所有这些人性的地方。
相对而言,他是对的。
最后附上 “戛纳丑闻和争议” 回顾展的完整片单:
1955《夜与雾》阿伦·雷乃
1960《奇遇》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
1960《甜蜜的生活》费德里科·费里尼
1961《维莉蒂安娜》路易斯·布努埃尔
1973《极乐大餐》马尔科·费雷里
1976《大理石人》安杰依·瓦伊达
1977《艳娃传》路易·马勒
1979《爵士春秋》鲍勃·福斯
1981《皮囊》莉莉安娜·卡瓦尼
1982《钱》罗伯特·布列松
1985《马克思,我的爱》大岛渚
1986《在撒旦的阳光下》莫里斯·皮亚拉
1988《性、谎言和录像带》史蒂文·索德伯格
1993《地下》埃米尔·库斯图里卡
1995《欲望号快车》大卫·柯南伯格
1996《趣味游戏》迈克尔·哈内克
1996《樱桃的滋味》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1997《赫鲁斯塔廖夫,开车》阿列克谢·日尔曼
1998《罗塞塔》达内兄弟
1998《人啊人》布鲁诺·杜蒙
2001《不可撤销》加斯帕·诺
2002《棕兔》文森特·加洛
2003《华氏911》迈克尔·摩尔
2007《黎明前与你相遇》菲利普·加瑞尔
2008《反基督者》拉斯·冯·提尔
2009《法外之徒》拉契得·波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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