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斯图

制图：孙绿 / 编辑：大绿

10月1号以后的加泰罗尼亚会不会成为一个新的欧洲国家？这是所有西班牙人都很关心的大问题。

和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发达地区一样，加泰罗尼亚人最大的抱怨就是国家在用自己的产值养活落后地区的穷人们。经过长期的争取，他们终于要迎来自己的独立公投日了。

但根据现在的西班牙宪法框架，加泰罗尼亚人无论有多支持独立，也没有办法用合法的手段脱离西班牙的控制。

不过加泰罗尼亚人可不在意中央政府的态度。他们出动拖拉机堵塞道路、出动学生上街游行，公投活动在西班牙警方的压力下仍然进行。

今天的文章，就来分析一下加泰罗尼亚独立的可能性。

地区概况

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17个大区之一，位于这个国家的东北角。自治区首府是巴塞罗那，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文化名城，也许这里更为人所称道的还是它的足球文化。

西班牙两个分离倾向最强的自治区

巴斯克与加泰罗尼亚

位于巴塞罗那市内的诺坎普体育场

是全欧洲最大、世界第三大的足球场

整个加泰罗尼亚拥有西班牙16%的人口，同时创造了19%的西班牙GDP，是经济实力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富饶之地。

由于伊比利亚半岛多山的地形

西班牙的经济重心分散在沿海各省份

马德里对边疆的控制力堪忧

早在15世纪，加泰罗尼亚就从西班牙中央政府获得了相当程度的自主权。当时统领着阿拉贡地区和加泰罗尼亚的阿拉贡联合国王斐迪南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结婚，顺带着把富庶的加泰罗尼亚港区一起带了过去。

裴迪南&伊丽莎白的结婚照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证件照

300年后的西班牙王位战争期间，加泰罗尼亚的独立地位成为了西班牙波旁王朝的眼中钉。

法国和西班牙联军一同入侵已经宣布独立的加泰罗尼亚。庞大的联军竟然用了一年时间才攻下孤立无援的巴塞罗那，成为了这个地区强硬军事传统的代表性事件。

军事传统的延续？

但无论是伴随着政治联姻加入西班牙还是被强大的武力征服，加泰罗尼亚人从来没有主动选择过加入西班牙这个政治概念。

这也在后来成为了很多加泰罗尼亚民族主义政治家的纲领论据。可以说加泰罗尼亚的独立传统正是建立在这个历史事实之上。

历史记忆对民族团结的关键

图为加泰罗尼亚历史博物馆

1931年，西班牙王国变成了西班牙共和国，加泰罗尼亚在混乱的修宪博弈中获得了足够的自治权。

自治区的人民可以直接选举自己的地区长官，这位长官将直接向马德里报告，并在很多内政事务上有叫板国家元首的资格。

但西班牙内战摧毁了这种脆弱的民主体系。弗朗哥叛军践踏了正在向温和自由派转向的民主政府，建立了一个法西斯主义的独裁国家。

加泰罗尼亚由于参加过共和军而受到了独裁者的报复，所有宪法权利均被剥夺。本地语言也被禁止使用。

站在共和国一边的加泰罗尼亚

法西斯政权的压制并不能让加泰罗尼亚人放弃独立，反而让他们对来自马德里的命令有了更多反抗心态。

直到1975年弗朗哥去世，加泰罗尼亚才又让自己的地位回到了战前的水平。除了要向马德里上缴税款以外，几乎就是一个国中之国。

受到同样待遇的还有一批其他自治区，最著名的就是巴斯克地区。因此有人认为，表面上统一制的西班牙实则是一个联邦制国家。

西班牙两个分离倾向最强的自治区

巴斯克与加泰罗尼亚

文化与经济

加泰罗尼亚的独立动因很多，文化障碍和经济差距显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

加泰罗尼亚文化和西班牙主体文化差别很大。加泰罗尼亚语虽然和现代西班牙语一样属于罗曼语族，但是在语法和单词结构上两者有着明显的区别。

12世纪书写的加泰罗尼亚文字

加泰罗尼亚人更愿意承认自己是法兰西文化在伊比利亚半岛的一种变种，而不愿承认自己和卡斯蒂利亚文化有太多关联。

1812年的法兰西帝国

加泰罗尼亚为其中一部分

弗朗哥的独裁统治历史更加恶化了这种身份抗拒。在西班牙的独裁年代，中央政府强行消灭加泰罗尼亚语和加泰罗尼亚文化，这使得现代民主政府对加泰罗尼亚的任何文化渗透都显得带有某种法西斯色彩。

来自马德里的文化成果和政令基本在加泰罗尼亚无法顺利流传，这给了某些政客妖魔化中央政府的空间。

在文化上，马德里和巴塞罗那两极几乎陷入了一种互相无法理解的恶性循环。

经济上的矛盾则是加泰罗尼亚严重的税收外流现象。自从加入西班牙这个国家概念以后，加泰罗尼亚地区的经济负担就一直比别的地区重，这一点在现代变得越来越严重。上世纪末开始，加泰罗尼亚10%左右的GDP都被用来补助更贫穷的省份。

西班牙国内各地区GDP占全国比重

不知西部有多少对口贫困县

都仰赖加泰罗尼亚的转移支付

在西班牙的经济上行期，也就是上世纪70年代开始的弗朗哥奇迹时代，加泰罗尼亚还能忍受这种外流。但2008世界经济危机之后，西班牙的国家失业率已经达到了25%的峰值。

即使是加泰罗尼亚，失业率也高达20%——19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美国的失业率也才8%。西班牙正在坐上去工业化的倒车，加泰罗尼亚人当然急于跳车求生。

2016年欧洲失业率地图

南方的欧猪四国不是白叫的

2010年，加泰罗尼亚针对西班牙经济衰退做出的反应就是选出了民族主义者阿图尔·马斯担任地区主席。在这位独立推手的支持下，加泰罗尼亚曾经在2014年举办过一次独立公投。

2014年公投现场

闹独立的两个不同版本的旗子

▼

公投的推动者无视西班牙宪法法院对公投非法的裁决，在全自治区发出了200多万张问卷，做了一场更像是民调的“象征性投票”。

调查结果显示，超过80%的受访者赞成成立独立的民族国家。加泰罗尼亚对中央政府的失望至此。

独立后的结局

那加泰罗尼亚真的独立之后是不是会在经济上收获更多呢？答案是很难说。

仅仅从账面上看，独立之后的加泰罗尼亚将会成为一个人均GDP超过意大利的小而富的国家。而西班牙的主体部分相会进一步堕落到希腊的水平上。但这样美好的数据是有代价的。

加泰罗尼亚尽管有着完备的工业化体系，但作为一个有航运功能的地区，这里收入途径的重要一环还是和环地中海各地的贸易。西班牙境内完善的基础建设和北方各国对农产品的需求是加泰罗尼亚航运业的坚实保障。

西班牙也有高铁 ....

若该地区独立成为一个国家，外贸中的“边界效应”便会出现：在同一个政治实体内的贸易摩擦无论如何也比条件近似的外国对象低。

届时，西班牙本土的产品可能拒绝走加泰罗尼亚出海，而更倾向于从南方的巴伦西亚或北方的桑坦德转运进欧洲大陆。

有巴塞罗那构成竞争的港口并不少

这还是在假设西班牙政府不使用报复性政策的情况下。如果马德里凭借控制欧洲食品命脉的优势胁迫欧盟国家封杀加泰罗尼亚，此地人民的生活会更加困难。

英国已经在撤了

加泰罗尼亚也要尾随么？

在货币方面，一旦加泰罗尼亚选择撇开西班牙，则必然要面对欧元作为法定货币的暂时缺位。

在重新申请加入欧元区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什么阻碍，以这种新独立政府的货币管理能力，很可能让国家陷入货币黑洞。最终落得和希腊冰岛一样的破产结局。

而破产国家想重新加入欧元区，会不得不面对更长久的审核，这对商业发展的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

前车之鉴？

除了经济方面的不确定性，欧盟对加泰罗尼亚的影响还体现在政治上。

和欧元问题一样，如果加泰罗尼亚选择离开西班牙，也会影响其欧盟成员国的身份。但欧盟目前还没有处理加盟地区先退出再加入的经验。

为了防止可能的外交真空，欧盟曾经表示新的加泰罗尼亚国将会自动保持欧盟成员国的身份，直到自行申请退出。然而吊诡的是，这一声明发布后支持独立的民意比例还下降了。

妹子好评

同理还有北约要不要为加泰罗尼亚提供保护的问题。目前北约还没有发表正式的意见，但以其军事覆盖欲望来看，显然不会允许一个不设防的小国突然成为其软肋。这对加泰罗尼亚人来说多少还算是个好消息。

独立的可能性

加泰罗尼亚独立主义者的激进程度从低到高大致分为三个级别：

1.温和派希望用强硬的独立态度从中央政府的获得更多财政倾斜；

2.坚定派希望把现在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独立成一个国家；

3.激进派希望把历史上有加泰罗尼亚人分布的西南法和阿拉贡地区全部独立出来。

只可惜，西班牙中央政府连开放谈判的机会都不给。除了由宪法法院宣判公投违宪以外，马德里和巴塞罗那从未有过实质性的对话。

这种封闭的态度无异于鸵鸟战术，但也可能是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唯一能采取的策略。这是因为尽管西班牙宪法不允许公投独立，但以加泰罗尼亚强势的经济能力和一贯强硬的态度看来，如果有足够的民意支持，独立主义者是有足够的议价能力的。

且 人多势众 嘛

双方都不愿意发生武装冲突，因此适当的妥协是必须的。目前看来，无论加泰罗尼亚的公投结果如何，温和独立派是最有可能得到满足的派别。

中央政府在打断公投的同时，一定会放弃更多财政控制，给予加泰罗尼亚更多自主权。这种冲突的缓释方式可谓壮士断腕，但也许物有所值。

西班牙政府派往加泰罗尼亚的

一艘满载警察的独轮

（虽然伪装成了鸭子船）

其实西班牙中央政府不用太过担心。即使是放开公投，加泰罗尼亚人也未必会选择离开。共同的现代化经历尽管不甚美好，却也让双方产生了足够的经济联系。面对未卜的前途，明智的加泰罗尼亚人很可能不愿忍受分裂阵痛。

欧盟国家也不愿意看到不好的结果，不用西班牙要求也会帮助维持加泰罗尼亚的稳定。毕竟在现代的西欧民族国家版图中，还没有这样大地区突然分裂的先例。

一旦出现加泰罗尼亚独立的局面，则其他国家的不稳定地区——法国的布列塔尼、英国的苏格兰、比利时弗兰德斯地区等——就会有样学样。

本就面临经济和移民挑战的欧洲绝不愿意再承受这样的分裂变局。

等着排队搞事的人有很多

作为局外人，也许我们可以给出一个不错的提议：加泰罗尼亚也不用搞公投威胁西班牙了，干脆让巴塞罗那俱乐部和皇家马德里在球场上一局定胜负更简单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