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nna Smith，《卫报》影评人。

当下电影对特效的处理无微不至——从超人的胡子到剧情片男主角的裆部，都在经过后期处理后呈现给观众。电影镜头处处被“动手脚”，作为观众的我们，还能相信电影所呈现的故事么？

从《变形金刚》系列到《异形》系列，好莱坞票房大片在CGI特效上砸重金早已不是秘密。相比这两个系列中波澜壮阔的特效场景，有的电影中则把特效运用地“润物细无声”。据称，最近备受好评的同性爱情片《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竟也经过了一番后期CGI的处理。由于男主角艾米·汉莫在剧中身着过于暴露的小短裤，后期不得不把他的裆部适当地“和谐”。该片本是一部基于现实的文艺片，却也不惜动用后期制作对画面“下手”。这种做法现在在独立电影中已蔚然成风，任何一个来自伦敦的后期制作公司的工作人员都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操作简易，效果精湛，最重要的是价格实惠——现在，连低成本电影也负担得起物美价廉的CGI特效。从钟表表盘上的时间，到天空中云朵的形状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改。只要有需要，让影片场景昼夜颠倒、盛夏变深秋，甚至连飘雪下雨也不是难事，”后期制作公司Absolute Post的创意合伙人Ben Robards介绍道，“如果电影设定在1980年代，但画面缺少时代元素，我们大可以让那个年代的魔方和随身听多来几样；如果是改编简·奥斯汀的小说，画面中却出现了现代的电缆塔或者混合动力汽车，我们也可以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抹掉。”

可见，CGI特效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最终真正呈现给观众什么，而是抹掉某些东西。艾米·汉莫也并不是非科幻片中第一个被动了手脚的人。或者说，在他之前被CGI特效动手脚的，有的甚至不是人——据说，在喜剧《小猪宝贝》中，后期制作人员不得不扒着一帧帧画面，煞费苦心地把主角小猪的屁眼“和谐”掉。在最近上映的《正义联盟》中，由于档期冲突，饰演超人的亨利·卡维尔应《碟中谍6》片方派拉蒙要求，不得不保留胡子。于是后期制作人员不得不用CGI特效为影片中的超人“剃须”。

这些出于现实的考量的确情有可原，但有的情况则比较极端。在《星球大战外传：侠盗一号》中，借助CGI特效，已故演员彼得·库欣重新“复活”——已逝的演员究竟该不该再度“开口”说话，在当时引发了观众的极大争议。

最近执导了英国惊悚片《万花筒（Kaleidoscope）》（2016）的编剧兼导演鲁伯·琼斯倒觉得无妨，这种技术的优势在《银翼杀手2049》一幕影坛巨星重现未来世界的画面中可见一斑。“猫王和玛丽莲·梦露在一幕精彩打戏里头再现，让整个电影世界和故事得到了升华。心脏病突发离世的奥利弗·里德在《角斗士》中‘死而复生’，影片才最终得以完成拍摄。但如果CGI特效全用来‘复活’已故影星，我也会表示反对。因为这不过是在套用成功的模式，而不是尝试全新的创作。CGI特效真要是走到那一步，那只能说电影艺术已经完全被商业吞噬了。”

不少人担心CGI特效的使用会走上邪道。已有专家警告道，在不远的将来，不法分子很有可能通过利用相关技术篡改音频、视频，炮制虚假新闻。对于电影制作，特别是追求真实性的纪录片，CGI特效的不当使用或许也会引发同样的问题。

Absolute Post的Ben Robards还补充道，“很快，篡改、增删或者干脆合成动态影像将变得轻而易举。那些被动过手脚的影像甚至可以以假乱真，让专家也难辨真伪。不过，妄图篡改历史和蒙蔽大众认知的尝试早已屡见不鲜。早在古罗马时期就有让人从花名册中‘蒸发’的做法；斯大林也曾把政敌从照片中抹掉。令人欣慰的是，历史上不管有何种技术被权力所滥用，最终一定有正义力量与之抗争到底。”

或许，只要CGI技术不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就不会出现那些问题。不过，这种技术的发展倒是提高了我们对于潜在骗局的警惕性。来自伦敦国王学院精神病学、心理学与神经科学学院的Patrick Leman教授称，“一般认为，相比电视刚刚进入千家万户的一个世纪前，如今的人们不再那么轻信了。就拿本·拉登被击毙的照片来说，西方大多数人相信照片是真实的，但也有某些阴谋论者怀疑照片的真实性。此外，记录阿波罗11号成功登月的照片也曾遭到怀疑；Abraham Zapruder当年无意中记录下肯尼迪总统遇刺经过的影片亦复如是。如今的人们，更倾向于相信来源可靠（且符合其三观）的影像；如果来源不可靠，人们就会拒绝相信。”

作为一名影评人，我相信大多数电影使用CGI特效是出于好的考虑——当然，这是我的一己之见。除了用来制造出科幻片中让人眼花缭乱的外星人和令人叹为观止的想象世界，使用CGI特效应当有更为实际的理由，比如是为遵守相关法律法规、贴合实际情况或是配合分级审查。至于艺术片——我认为艺术片导演追求的是与观众交流，并确保他们的故事以电影的形式准确无误且不受干扰地呈现出来。

观赏电影和阅读小说一样，观众、读者对于创作者的信任至关重要。编剧兼导演鲁伯·琼斯还说道，“作为一名电影制作人，我希望拍摄出能让观众身临其境并达到忘我境界的电影。所有的呈现技巧，包括打光、服装设计、演员的头发造型、演员本身的表演甚至是电影分级制度，都是为了让观众相信电影所讲述故事的真实性，CGI特效也不过是其中的技巧之一。只有观众无法注意到CGI特效的存在时，它才算得上真正发挥了作用。在那种情况下，相信与否根本无需考虑。”

此外，Absolute Post的Ben Robards说道，“电影和其观众之间其实有许多不成文的约定——比如，相较于基于虚构故事的影片，纪录片被期待拥有更高的真实性。大家心中都有一杆衡量电影的秤。例如，如果BBC纪录片《蓝色星球2》被曝出是弄虚作假，人们一定会因此大为愤慨。相比而言，如果我们在一部历史片里让一座不知名火山喷发得稍稍猛烈一些，人们则不会那么抗拒。”

如果真的有人无法接受《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中艾米·汉莫不翼而飞的裆部，恐怕他们只能移步欣赏其他类型的电影了。

翻译：王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