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帕尔:脱欧影响着每一则故事

 他把当下的政治气候比作1980年代的局面,也正是在那时他开始声名鹊起。“那时让一切摄影家们关注的就是对撒切尔主义的厌恶,如今我们则处于同样的位置。这就像一段治疗过程,去审视自己和这些事情、这段历史的相关性,也是我使用相机的目的所在。”

插画:Lyndon Hayes

我在滂沱大雨中抵达马丁·帕尔(Martin Parr)位于布里斯托尔的新画廊,这座画廊的栖息地曾经是一片工业园区。几番寻觅,才发现这位英国最著名纪实摄影家的踪影,他正站在巨大办公空间里的一架梯子上,做着自己私下最喜欢的事情之一——照片归档。我站在新地板上,雨水还在滴个不停,这时帕尔走下梯子,向我投来锐利的目光。他浑身“干”得很,不管从何种角度都看都是如此。小小的欣慰之处在于,他手上并没有拿相机。

帕尔的照片主题通常都与混搭、不协调有关。他因拍摄的英格兰北部部落组织、海伯敦桥等作品而为人熟知。40多岁的帕尔又因受邀参与BBC电视节目《时代的标志》(Idents)“圈粉”无数,镜头前的海洋游泳者、坐着轮椅的橄榄球选手、夜晚的独木舟客们,无一不突显着我们古怪的“同一性”。透过帕尔的照片,我们看待自身的方式会与他人看待我们的方式有所不同。

我们先围绕着帕尔画廊开幕展览(关于密集工业区黑乡的摄影作品,其中有自豪地抱着能斩获大奖的韭菜的园丁,还有布满纹身夜不归宿的叛逆青年)寒暄了一番,接着他就带我去了常去享用午餐的地方,马路对面一栋小巧精致的天然食物咖啡馆,有趣的是,这间咖啡馆坐落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墓地里。帕尔显然十分享受这种墓地上建起的别有风味的小店,但他也不忘幽上一默,做了个手头拮据的手势,开玩笑说这里请客比较便宜。他穿着正合适的靴子,我穿着湿透的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越过画廊外大大小小的泥坑,途经精雕细琢的天使和高过头顶的墓碑,终于到了温暖到令人感动的“凯特餐厅”。帕尔点了平时最常要的那些食物,一个火腿面包和一杯姜汁啤酒。

图片来源:Adrian Sherratt for the Observer

交谈过程中,帕尔成熟的声线和自在的姿态充分展现出了中年男人的特征,丝毫没有年轻人的尴尬笨拙。他已经65岁了,并且也足够高,甚至不得不双膝跪地取放画作。他将自己视作“不被赏识和贬值低估”的英国街头摄影之父。最新创建的画廊正是这番苦心的标志。长期以来帕尔一直在购入年轻同行们的作品,现在终于有了空间去储藏和展出。为了筹集开业资金,他还把自己花费30余年收藏的12000册摄影书籍卖给了泰特美术馆。

从此种意义而言,帕尔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的战斗”,要以一己之力帮助英国爱上大众艺术。“摄影艺术在英国不被信任。我要是在巴黎办一场展,所有媒体都会蜂拥而来做采访,但我要是在伦敦办展,能有一份报纸顺带提一嘴恐怕就万分幸运了。这或许是因为,我们是一个不想要近距离观察自我的国家和民族,我们害怕自己可能看到的东西。”

帕尔看待英国的眼光,始终带着讽刺与残酷。社会写实摄影一直都会处理成黑白影像,但他拒绝以这样的形式去描述后工业化的社会。他使用十分锐利的光线,太阳光下也会开闪光,让英国人苍白的肌肤更显阴冷,尤其夸张地表现出快餐和话题商品的艳俗。这些年来,帕尔的视角从未试图变得温和。

帕尔第一次被提名为玛格南图片社成员时,摄影大师布列松毫不留情地驳回提名,理由是他宛如“异星来客”,仅仅代表着自己才能理解的包容性人道主义。但帕尔最终还是凭借克制的魅力和独特的视角,成功击退了那些敌意并被选举为玛格南图片社的主席,一直到今年夏天任期结束。

你压根不需要交谈太久就能感受到他的个人魅力,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愿意被他拍照。他的一举一动之中有着低调谦逊却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也有着孜孜不倦的好奇心与暗自发力的颠覆性。我们在角桌边聊了聊这些踪迹究竟源自何处。

帕尔在英国萨里郡埃普索姆长大,是漫画书迷,敏锐的鸟类学家之子。孩提时代去约克郡爷爷家中度假时,旅行途中的他第一次接触到摄影,瞬间被那不一样的视角吸引了。

幸运的是,他的爷爷也是一名业余摄影爱好者,帮助他继续追寻摄影之梦。“他(爷爷)喜欢运用绘画风格进行艺术摄影,这种‘相纸上色法’要先把照片漂白褪色,然后用笔刷重新上色。他有个爱好者聚集的小圈子,大家会互相传阅并且评价作品。”

这的确很有趣,但是帕尔从不认为这是自己想要的艺术。他的兴趣一直都在于镜头之前真实发生的一切,而不是工作室里二度加工的过程。“这是关于故事的,”帕尔说道:“不管呈现在什么舞台之上,也不管是如何拍摄下来的,你总是要从讲故事开始。让某人‘上钩’,被吸引进来。”

而在他看来,那些日子归根到底都只有一个故事。“不管你在英国怎么努力尝试,都会发现自己难以摆脱‘脱欧’二字,它会影响到所有其他的故事。”他把当下的政治气候比作1980年代的局面,也正是在那时他开始声名鹊起。“那时让一切摄影家们关注的就是对撒切尔主义的厌恶,如今我们则处于同样的位置。这就像一段治疗过程,去审视自己和这些事情、这段历史的相关性,也是我使用相机的目的所在。”

他对全民公投的结果并不意外,因为早已对这个国家太过熟悉。“这些投票终将取决于南部精英们,而投票者可能将会是受伤害最严重的那一批。”

帕尔在布里斯托尔居住了将近40年,但倾向于认为自己和伦敦精英名流们隔着一代,不管他和我怎样尝试,都“在同一个泡泡里面”。让我很欣喜的一点是,即便他的作品在拍卖行到了上万英镑的高价,他还是认为我们是平等的社会个体;而他很满意的地方则是我在为都市媒体工作,而且我还取得了剑桥的学位。“我俩都是陈词滥调,”他大笑着调侃道。

他切下最后一块火腿面包,啜饮了一小口啤酒。我们国家意见分歧的紧张感,是他看待个人生命和英国命运的关键因子。而从小就痴迷于收藏的他,正竭尽全力想要在作品集里呈现一切,消除隔阂。

今年他的目光集中在林肯郡的小镇和农民身上,这里强烈支持脱欧,但其实脱欧对他们而言很可能是灾难性的。他也曾在牛津大学待过好几年,对那些“古老的服装、前沿的研究以及多样性的匮乏”印象深刻。受其影响,近期他还开展了在伦敦行业工会、德国二等兵群体以及基督医学院、都铎制服方面的项目。

我很好奇,调查这些是否会比往日遭受更多敌意。比如说如今在海滩边带着相机到处拍应该很困难吧?

 “这就是我们的职业困境,”他表示:“人们比以往更偏执。能否开展对话并深入其中,决定着下一步的成败。”个人魅力并不是时刻有效的灵丹妙药,他承认自己也在尝试长焦镜头的可能性。但始终不会改变的是,他亲自外出工作时的脚步将永远像安了弹簧一样的轻快。

品尝完美味蛋糕和咖啡之后,我们重新穿过墓地回到工作室。帕尔向我展示了他最近颇为喜欢的俄罗斯太空犬收藏品,随后继续在书架边忙碌;而我又走进那一场倾盆大雨,等待着回城巴士。恍惚间仿佛每张雨衣背后的脸庞,每扇飞驰而过的汽车挡风玻璃上都是帕尔的照片。

翻译:刘欣

来源:卫报

原标题:Martin Parr: 'Brexit infects every other story in Britain'

0
表情
您至少需输入5个字

评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