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周智宇 吴睿

“中国的‘洋垃圾’禁令让美国废品行业措手不及，整个废品行业都已将这一政策列为全年最重要的事件，美国西海岸的许多州已经开始面临着废品堆积的问题。”加州伯克利大学环境科学学院助理教授Kate O’Neill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2017年7月，中国发布《禁止洋垃圾入境推进固体废物进口管理制度改革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洋垃圾”禁令），旨在强化对固体废物进行管理，并于2018年1月1日起全面启动“洋垃圾”禁令。

在禁令发布后的半年时间里，包括美国废品回收业协会（ISRI）、国际回收局（BIR）等相关行业协会多次表示，中国这一决定将造成失业，迫使许多美国的回收设施关闭，并使废品更多地输向美国垃圾填埋场。

中国的禁令让世界废品回收行业有些猝不及防，上述机构还希望中国能够延期或者放宽标准。

ISRI高级主管阿迪娜·阿德勒回复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指出，中国此次颁布的标准是空前的，要在半年的时间内适应这个变化，对于美国的企业而言“几乎不可能达到”。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综合采访获悉，在“洋垃圾”禁令发布后，短期内美国企业打算将废品转移到其他国家，但也在计划筹集资金启动各类项目以做长期规划。

挑战：废物处理能力不足 短期无法适应

根据国际固体废弃物协会（ISWA）的报告，美国目前塑料的再生利用率约为9%，这一水平远低于中国的22%。

Kate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塑料等废品回收利用率低和美国的废品回收基础设施非常差有关，而美国没有能力在中国“洋垃圾”禁令发出后的半年时间内适应这样的变化。

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ASCE）每四年会根据相应指标对美国基础设施建设的状况和表现进行评级，在2017年发布的《基础设施报告卡2017》中，美国固态废品回收行业的基础设施被给予了“C+级”，尽管这一评级比除铁路之外其他类别的基础设施的评级都要高，但仍属较低水平。

ASCE在这份报告中指出，美国的整体收集和处理能力状况良好，但是回收率缺乏改善已成为一个陈年旧病，“显然近期并没有取得重大进展”。报告指出，美国整个产业链上下游、从生产到消费体系都不能提供足够的激励以减少浪费。ASCE委员会成员Shelia Montgomery-Mills表示：“我们已经停滞，我们需要更多的创新”。

AECE曾在2013年时将美国固态废品回收行业的基础设施评为“B+级”，但在此前的三次评选中（2001年、2005年及2009年）均为“C+级”。

阿迪娜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目前美国有大约三分之二的废品在美国境内处理，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出口到世界各地的150个国家，中国是美国最大的废品出口地，占了大约40％的份额。

“美国在废品分选结束后就把这些废弃物卖给中国，并不会事先进行处理。”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循环经济与环境评估预测研究中心副主任杜欢政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过去中国内地的制造业在快速发展当中，对废弃物有一定的需求，日本、中国台湾此前也是如此，但随着产业升级，也就不再需要像之前那么多的原材料来支撑制造业。

实际上，中国近年来一直在收紧进口垃圾检测标准，并在2012-2013年执行了“绿色篱笆”计划，对进口垃圾品质进行严格管理，严打垃圾进口走私，尽管美国有行业协会人士一直呼吁重视中国近年来对“洋垃圾”政策收紧的趋势，但从现状来看，美国的固态废品回收行业并未非常重视这类的声音。

ISWA主席安东尼斯·马沃罗波洛斯（Antonis Mavropoulos）指出，过去美国等西方国家将可回收物品出口至中国，建立起了高回收利用率，但忽略了这些出口物所涉及的质量问题，尽管中国获得了便宜的低端材料，这些材料被进一步加工或用作廉价燃料，但这两种情况都对环境产生了巨大影响。

“中国的禁令让我们回到了现实。”安东尼斯表示，尽管此前中国的“绿色篱笆”计划相较中国的“洋垃圾”禁令而言影响要小得多，但数据和现实证明，全球回收市场对中国的主导地位高度敏感，美国需要刺激循环经济，让废品处理为特定材料和工业部门带来机会，而不是成为负担。

据美国人口普查局和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数据，2016年中国从美国进口了77.6万吨再生塑料和1300万公吨再生纸，总价值达23亿美元。

应对：填埋、转移出口、重建废收体系

中国的“洋垃圾”禁令对于美国而言，短期内确实是个难题。

在美国俄勒冈州废品回收公司Garten Services 工作的Gaelen表示，仓库里混杂着纸张和塑料堆积如山，而废钢价格的大幅下降也让人们收集金属销售给回收公司的积极性下降，这让整个地区的废品回收利用率进一步推低。

“混合纸在2017年时每吨还能赚取51美元左右的利润，如今却一文不值。”缅因州废品回收公司Ecomaine发言人Lisa Wolff说，“现在我们几乎没有利润，甚至还要付钱把它运走。”

Ecomaine方面指出，农民会在把垃圾扔到路边之前清洁回收物，这使得公司生产的住宅纸包的平均污染率在3％到5％之间，但这还是高于中国新规定的限制混合纸污染达到1％的水准，而美国行业标准为15%。

全国最大的住宅回收公司Waste Management废弃物回收业务副总裁Brent Bell认为，中国此次对进口的材料进行调整，使得可回收废弃物价格明显下降。而可回收废弃物价格的下降使得回收中心运转困难，出于成本的考虑，加利福尼亚州立法机构办公室在一份报告中指出，在过去两年（2015、2016年）里已有500多个回收中心关闭，造成数百万美元的塑料、铝和玻璃容器进入垃圾填埋场。

此外，美国的一些市政府在路边收集项目中也不再接受一些不符合要求的报纸和塑料。

Kate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在美国本土没法适应这样的变化的情况下，短期来看，大部分废品都会被填埋。此外，美国还有可能将废品转移到其他国家。“事实上，也已经有废品正被出口到马来西亚。”她说道。

东南亚成为了中国禁令后美国出口废品的首选地区。英国咨询公司PCI Wood Mackenzie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写道，由于中国的禁令，东南亚很快将成为塑料废物回收的“世界领先者”。

但东南亚的国家似乎还未做好准备，越南自然与环境保护协会2017年向当地媒体表示，越南15个拥有许可证的工业车间处理电子废物，合计每天只能处理0.5至3吨，远远低于生产量。

长期而言，美国还是需要提升自身的废品回收能力。杜欢政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现在已经有许多中国企业，甚至美国企业正在美国建立废品处理工厂，随着废品处理体系在美国重建，美国对于废弃物的回收能力会逐渐提高。“但这预计会花上3至5年的时间，除了废品处理的基础设施要重建以外，其政策体系也要重建，对于废品处理的政策支持也要重新调整。”他说道。

此外，在美国，政府和私人组织也正开始筹集资金启动各种项目，以提倡减少塑料利用。Kate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在美国，一些禁止使用塑料袋的推广活动也逐渐在开展，这有利于减少塑料的使用。

阿迪娜则对美国废品回收行业的创新能力充满信心，她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美国的废品回收行业将开发新的废品处理方式，并且还将和制造商进行合作，提高废品的再利用率。

由此，也许“洋垃圾”禁令也正为美国带来机遇。Kate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希望中国此次禁令能重塑全球的废品市场。“我相信每个国家都要提高循环利用和回收废品的能力，以共同建造循环经济。”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