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画由来已久,在艺术史长河中给我们留下了许多非凡的佳作。然而,几个世纪以来,批评家们却对它不屑一顾,认为静物画只是用来训练绘画构图、色彩搭配和材质雕琢技法的入门练习。历史上艺术画作也是有等级鄙视链的:人物肖像和日常风俗画最具价值,风景画和动物画次之,而静物画被压在底层。
但这种观点稍微松动了些。不仅是创作静物画的艺术家,许多著名收藏家也逐渐意识到,这种看似地位低下的画作流派,实则能带给人们拷问灵魂的机会、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甚至是一块开创性的试验田,来探知艺术本身的可能性。
老普林尼也许是记录静物画的第一人。他在《自然史》中提到了古希腊画家宙克西斯,他笔下的葡萄以假乱真,连鸟都飞来啄食。文艺复兴时期,正是这些被重新发现的文字,启发了当时的艺术家们。他们想要挑战再度创造出这样精美的静物画,其内核实质上是理性主义,因此也吸引了许多艺术赞助人。
安赫尔·阿特里多(Ángel Aterid)任职于布鲁塞尔艺术中心,是一位西班牙静物画主要展馆的馆长,他向我们解释道,“第一批入手这些画作的收藏家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绝不会把图画挂在餐厅,而是放在藏书室。”

卡拉瓦乔的名画《果篮》、老扬·布鲁盖尔(Jan Brueghel the Elder)笔下精湛的花瓶像,都是为米兰的大主教创作的。而在西班牙,胡安·桑切斯·科坦(Juan Sánchez Cotán)的主顾则是托莱多的大主教。
虽然静物画总和它隐含的象征意义脱不开干系,但这些早期的画作的第一要务,就是用微妙的细节来雕琢画中的物件。卡拉瓦乔的《果篮》中,背景不着重彩,似乎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也许他也想像前人一样,用画功迷惑观众。与之不同,布鲁盖尔对细节的追求则带着他走过一个个城市,去刻画每一朵花。像许多后来的荷兰花卉画家一样,他把不同花期盛开的花朵留在同一张画布上,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一束真正的花了。

此外,科坦创造了一种西班牙独有的艺术风格。他给水果蔬菜蒙上了神秘的意味,他把它们放在简单朴素的画框里,辅以暗色的背景,一丝不苟地凝视观察。
静物画中的灵性
静物画在十七世纪盛极一时,衍生了许多子类型,包括果蔬画,餐食静物以及虚空画。
水果、蔬菜和餐食静物画中往往渗透着宗教象征。荷兰画家彼得·阿尔岑(Pieter Aertsen)把《圣经》中的意象带到市场和厨房的场景中,警示人们过度消费的问题。委拉斯凯兹(Diego Velázquez)也汲取了他这一想法,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在他的名画《在玛莎及玛丽家的基督》中,一位年轻的侍女正在捣蒜,作为鱼的辅料。另一个盘子里放着两只鸡蛋,可以看出这是一顿大斋节便饭。侍女的背后是“画中画”——一面镜子,或是一面窗户,我们从中能看到所谓的风景。一位老妪向年轻侍女比划着,一遍遍强调管事积极充实的生活是不够的,人还必须要虔诚。

在诸如大奥夏斯·贝尔特(Osias Beert)的《静物:瓷碗里的樱桃与草莓》这样的画作中,我们也能看到更加微妙的意象。受过良好教育的收藏家会认为,他们精致陶瓷碗中甘甜多汁的水果代表着人类灵魂中善与恶的可怕争斗。蝴蝶是救赎的象征,而蜻蜓体内则潜居着恶魔。蜻蜓被看作是蝇类的一个亚种,因此更接近邪恶;樱桃和草莓被认为是天堂中的水果,因此象征着人类的灵魂。

苏巴朗(Zurbarán)的《有柠檬、橘子和玫瑰的静物》引人深思。通过观察各个物件的空间位置,虔诚的天主教徒能够从中发现三位一体的影子。
类似骷髅头这样的虚空派符号最早出现在给雇主的肖像画背后,或是在双连画作品的画板上,向人们展示生命的转瞬即逝。到了17世纪,荷兰的财富不断积累,资产阶级成长起来,骷髅或是沙漏也进入到关于奢侈的商品生活的描绘中,为人们敲响了警钟——物质的享受在来世毫无用处。尽管这些画作以精妙的细节闻名,可以看出画家和赞助人也一定是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及时享乐的。

西班牙孕育了一种独特的虚空派绘画形式,被称为“世界的幻灭”(Desengaños del Mundo),在此之前,就有拉丁古籍《死亡的艺术》(Ars Moriendi),给基督徒提供一个“更好地面对死亡”的范本。这本书对虚空派影响颇深。安东尼奥·德·佩雷达的《骑士之梦》中,一个沉睡的男人在梦中看到琳琅满目的奢侈物品,就是这种流派的一个最著名的代表。而在他的上方,天使盘旋,正在为他指明救赎之路。
从精神到科学
18世纪以来,人们对自然科学的兴味越来越浓,这也鼓励画家从象征主义和对细节一丝不苟的观察上抽离出来。在西班牙,当时最出名的画家便是梅伦德斯(Meléndez)。他对不同食物的精湛描绘引人遐思。
十九世纪早期开始,戈雅的静物画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战争的灾难》系列画作创作于拿破仑扩张时期的马德里,画的主角有飞鸟、走兽以及游鱼,戈雅用短促而有力的笔触将它们的脸拟人化,让人忍不住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

不过,绝大多数艺术家已经不再使用这些简陋的意象,他们更倾向于迎合发展壮大的资产阶级,也就是他们的首要赞助人。方丹·拉图尔(Fantin Latour)朦胧而性感的花卉作品红极一时。
不过尽管画作的主题窄化了,艺术表现形式却开始拓宽。印象派画家在重构自然时更注重本质,对细节则不拘小节。高更和梵高则更加大胆地尝试不同的配色,虽然在当时不受待见,但时间沉淀后,他们的作品是那个时代最不可磨灭的记忆。
二十世纪早期,法国画家马蒂斯的作品以硬朗的线条和颜色的填充见长,而勃纳尔和维亚尔则受到日本绘画的启发,在创作时添加了木刻画的元素。

按照阿特里多的话来说,塞尚“把这种流派放在了另一篇土地上”。他大胆实验,用色、形式和线条都给毕加索带来了灵感,后者吸收了他的想法,并把他们“升华”到了另一个境界。毕加索打破了传统的条条框框,把自己所见的世界重新熔铸在几何画中。他创造了一种独一无二的艺术形式,给静物画注入了生机。

图片来自:巴里的蓬皮杜现代艺术博物馆
“到先锋派开始涉足静物画时,什么都变了。”阿特里多接着说,这时候,静物画终于引起了批评家的重视。
二十世纪里,一度备受追捧的风俗画逐渐式微,从画家的技能库里划去,静物画却发展繁荣。米罗、达利、莫兰迪和里希特这样的画家不断给静物画带来新视角和新形势。
当下,莎伦·科尔(Sharon Core)、奥里·格什特(Ori Gersht) 和皮特·琼斯(Peter Jones)仍在这个领域继续探索,寻求新的灵感,用现代的形式来表现传统的意象,和他们的前人一样,引导我们叩问自己生活的世界。
(翻译:马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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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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