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尼科尔斯(Mike Nichols)的事业开启得太早了,早得来很多人未必能发觉。早在1965年他就已经是纽约城中文化界宠儿,那年夏天同时有四部戏剧正在纽约市上演。那时候他还没正式开始个人的电影导演生涯,尼科尔斯已经一口气签了三部导演合约。大家都在说,还没正式开启电影事业,就已经被捧上天了。前三部电影合约里,有伊丽莎白泰勒夫妇担纲的《灵欲春宵》(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和无需再多讲的《毕业生》(The Graduate)。他当时只有三十三岁,几乎就已经将自己的整条导演之路握在手中。
正式加入大银幕前,尼科尔斯尽管在戏剧界名声在外,也丝毫不敢松懈。电影对他来说,是更接近当时生活的一种戏剧形式。他反复观看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特吕弗(François Truffaut),伊利亚卡赞(Elia Kazan )和乔治史蒂文斯(George Stevens)的电影,尤其推崇《八部半》(8½)。这几乎也可以解释他的影像如何在写实主义和剧场的戏剧冲突之间找到平衡。处女作《灵欲春宵》大获成功,斩获五项奥斯卡奖,在新导演之中战绩优异。
在尼科尔斯心目中,电影绝对是生活的侧写。经由剧场磨练出来的老道眼光,他也特别会改编或挑选剧本。《毕业生》本来是一本1963年出版的小说,尼科尔斯将其搬上大银幕,启用籍籍无名的达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用平实略带讽刺的镜头语言将这部电影推向观众。那种不徐不疾的节奏感,使得这个看似荒诞的故事活灵活现。电影叫好又叫座,获得一边倒赞誉。影评人及媒体几乎公认这是定义美国六十年代的里程碑作品。
他捕捉了恋人之间的细枝末节,用淡如水的辛辣辅佐,在横跨近乎六十年的电影生涯中,正是这样的冷眼旁观,让尼科尔斯变成独树一帜的观察和记录者。一路上偶有失手,但尼科尔斯不断和六七八十年代最优秀的顶级演员合作,从不盲目跟风,也绝不刻意塑造自己的影像风格。声名显赫之际,提到迈克尼科尔斯,我们突然发现很难找到他标签式的影像叙事,却记得许多他镜头纪录的经典场景。这种冷静与克制,也确保了他得以纵横电影,电视,戏剧等多个平台且不断推出佳作。
2004年,美国电影开始寻找新的路标。尼科尔斯用出人意料的眼光选中了《偷心》(Closer)这个剧场故事,物色了四位银幕偶像来诠释一段多角关系。这部电影仿佛《灵欲春宵》的轮回重生,也变成了一颗重磅炸弹,在新世纪重新梳理人们的感情世界。当年导演以七十三岁的高龄,充分体察且表达了三十岁的都市情感紊乱,丝毫不见疲态之外,直白与辛辣依旧。
在这之外,他决不放弃剧场,数度推出重头好戏,名利双收,东尼奖数度加身。期间还当了好几回伯乐,将乌比哥德堡(Whoopi Goldberg)带到百老汇,为黑人女演员打开了一条新的演艺路。后来为HBO拍的两部电视电影,也都成为一时话题之作。不同领域的成功,让他成为美国少有囊括奥斯卡,艾美奖,东尼奖及格莱美奖的巨匠。原本正在与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 )商讨新剧本,他的离世不知会不会影响梅丽尔斯特里普扮演玛利亚卡拉斯(Maria Callas)的热情。至少,很难为目前岌岌可危的美国电视加添光彩。
而他那克制又一针见血的表述手段,他对人物暧昧又直接的塑造和描述,早已脱离了目前的工业口味。当他离开,六十年代这个本来让中国人不易亲近的传说也把大门掩上了一半。五十年前的一个七月,《纽约时报》战战兢兢把迈克尼科尔斯放在第十六版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任他讲述比尔怀尔德(Billy Wilder)如何指点他在片场的着装之道。这情景平平淡淡,竟与他如今的离去一样隐蔽,又一样震荡。新的总在酝酿,而旧的不停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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