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明朗
编辑:八月
今天是清明节,冬至后的第104天。这既是一个适合踏青的日子,也是个重要的祭祖和扫墓的日子。中国是一个注重祭拜礼仪的国家,繁琐和细节都是为了表示我们对亡者的尊重和重视。在中国,举办葬礼也是如此。
人类社会中任何行为,尤其是传承已久的充满仪式感的行为,一般都会其特定的意义和功能所在。关于中西方不同的葬礼仪式,之前看到有人用一句话来形容它们的区别:中国的传统葬礼,是给活人的仪式,而西方葬礼是给死者的仪式。
西方的葬礼和中国有很大不同
两年前我奶奶去世,全家人在死亡面前除了悲伤,更是手足无措,一切交给殡葬人员处理,从守灵、送葬,再到火化和最后的告别仪式,处处都有很大的讲究,在葬礼中,每一个动作和步骤,都有其特定的意义。
印象很深的是送葬的时候走到路口,爸爸把一路捧在手里的一只碗狠狠摔在地上,平日里那么坚强的男人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后来我问他那碗是什么意思,爸爸告诉我说是代表着奶奶彻底离开我们,去天上,或者什么地方,总之阴阳两隔。
耿乐在电影《相亲相爱》中饰演了一位职业哭丧人
但西方葬礼却与此有很多的不同,很多人对西方葬礼最初的了解可能来自电影里场景:先把棺材运人教堂,由一位教士念悼词并为死者祈祷,然后用一块天鹅绒棺罩遮盖住棺材送往墓地或火化场。
人们微笑着,眼含泪光,或轻轻啜泣,但没有嚎啕大哭,气氛甚至是轻松的,接着镜头往往转移到墓园,草地,白色的墓碑,再一一扫过庄重注视棺材的人们的脸庞。
葬礼并非是简单地文化习俗有所不同,事实上,在各种对葬礼的想象和观看背后,是中西方文化、传统、宗教、人际、情绪表达等诸多方面的差异。
西方葬礼的简丧薄葬
“过渡仪式”的概念是德国人类学家凡·根纳普提出来的,他认为人类社会总是存在着从一种状况到另一种状况的转换,而这个过程很多时候是通过仪式来完成的。
一个人一生中会遇到的各种大事,出生、婚嫁、死亡,都是人自身身份和状态的转变,并且都有相应的仪式。从这个意义上说,葬礼就像是一个摆渡人,让停止了生命的人完成了从生到死的转换。
在不同的社会里,葬礼这个摆渡人呈现出不同的特征,比如我们有哭灵的传统,以前还会有各种敲锣打鼓,西方的葬礼仪式则与基督教密不可分。
中国很多地区都有哭灵的传统
西方丧葬礼俗主要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基督教将每一个人的灵魂直接与上帝发生关系,不允许偶像崇拜,崇尚灵魂升华而轻视肉体,因此西方的丧葬风俗是简丧薄葬。
基督教的丧礼更多地是为死者祈祷,祝其灵魂早日升人天堂,解脱生前痛苦。基督教认为人死后灵魂需要安静,因此丧礼非常肃穆。在基督教文化影响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丧葬基本从简,即所谓在上帝面前“灵魂平等”的原则。
在长久以来形成的不同仪式之下,死亡、丧失在引发人本能表达悲哀以外,人们还要合乎仪式的规训:前者,哭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大哭,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后者,需要人带着祝福和祈祷的心情。
电影《入殓师》台词
近现代以来,由于崇尚科学精神,尤其是实验科学的兴起,使西方人能以一种科学的眼光来看待死亡,进一步淡化了社会对殡葬的热情。
西方崇尚个人本位,主张以个人为中心,因此在丧礼中,死者才是中心,重在安置死者的灵魂。而并非会把重点聚焦在生者的行为和仪式上。
对死后世界的想象
如果说在中国文化中,葬礼代表着人和祖先、天地的连接,西方的葬礼可以说是人在接近上帝。学者菲利普 阿里耶斯在其著作《面对死亡的人》中写道:人们把有记载的永福之人和一般的永福之人区分开来,后者或居天上或居地下,但作为有德之人已获得上天堂的保障。
民间的鬼神之说,以及佛教中轮回、因果报应的观念,在强调现世生活价值的中国,死亡是禁忌,不仅不能谈论死亡,也不能想象或宣扬死后的世界。这种压抑到了与逝者最终告别的葬礼环节达到某种情绪的高峰——大哭是悲痛,也是恐惧。
哭丧有时是一种带有表演色彩的仪式
法国学者米歇尔·沃维尔写了一本叫《死亡文化史》的著作谈到了在西方世界中对死后世界的想象。早期基督教信仰认为在审判之日上天堂之前会有一段幸福的等待时光,该信仰一定有利于上述的变化:清凉界,安宁,安眠在亚伯拉罕的怀中。
他们既不是无忧无虑的生者,也不是痛苦不堪的临终人,既不是将腐烂的尸体也没有走进重生的光辉,而是在和平宁静中等待末日转化新生的选民。《权力的游戏》中那句著名的“凡人皆有一死”,则表现出了西方人对待死亡的态度。
基督教通过追求以上帝为精神象征的终极价值,来建立生存信仰体系。认为个体生命是灵魂和肉体的结合,肉体是短暂的,而灵魂是永恒的。他们认为生死是一种告别,而并非永远的失去,人的灵魂终究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一种相思,多种表达
对西方而言,个人除了灵魂就是肉体,世界除了彼岸就是此岸,灵魂的不朽在于求善,是在彼岸的不朽。而人的死亡是灵魂摆脱现实罪孽,到达永生彼岸。死亡是生命的超越和升华。因此,他们能更坦然地讨论死亡、面对死亡。尤其是基督教徒们,他们认为死亡意味着升入天堂与主同乐。
因此,临终前,西方人不是害怕、恐惧而是向上帝忏悔自己一生所犯错误,得到上帝的宽恕而入天堂、从尘世的痛苦和罪恶中解脱出来。葬礼上,亲友们有对逝者的不舍与伤心,但不会像中国人那样嚎啕大哭。悼念仪式上,亲友回忆、讲述死者生前的故事,整个气氛显得比中国轻松得多。
哭泣既有文化符号的意义,也是仪式的一部分,但归根结底,它是我们人类表达情绪的方式之一。他人死亡给我们带来的种种情绪:震惊,恐惧,悲伤,后悔,难以接受彻底的告别和失去。
中国人在情绪表达上比较内敛
但遗憾的是,在我们漫长而压抑的传统中,表露情绪往往是不被允许的,哭泣常常代表软弱,爱意也常常以不苟言笑或责备苛求的形式呈现。
你可能也发现了,在日常生活空间里,一个中国人是并不那么善于表达情绪的,难过的时候不敢哭,悲伤有可能表达为极度的愤怒。即便是对家人,也说不出“我爱你”,也很难给对方一个拥抱。
压抑是一种表达,放声大哭也是。尤其是失去重要的人,内心更是需要各种表达方式,种种仪式应运而生,哭泣和祝福,其实殊途同归。葬礼仪式表达着我们对生命的理解,事死如生,事亡如存,都一样是我们与死者最后的深切连接。
电影《遗愿清单》台词
讲了这么多沉重的原因,最后我们以一个治愈的故事结尾。
在电影《我们假期做了什么》当中,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三个儿女去看望住在遥远苏格兰高地的爷爷,并为他庆祝生日。但就在生日当天,身体不太好的老爷子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带着三个孩子去海边。在看着三个孩子玩耍的过程中,他慢慢停止了呼吸。
孩子们感觉爷爷好像“死”了,虽然他们对死亡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但隐约知道,似乎人死后要有一个葬礼,要按照逝者生前的愿望。
他们想起爷爷曾跟他们讲,他有一个疯狂的愿望,想当一个海盗。是,三个孩子把爷爷放在船上烧了,就像真正的维京海盗那样。
最后还是爸爸一语中的,毕竟无论仪式如何,爱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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