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鹦鹉史航

土匪的黑话

1、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天王盖地虎”，这话不是夸你，是说你欺负到我头上了，我是个地虎地头蛇啊，你就跑来直接面对我，你这个天王来盖我这个地虎吗？所以这个时候说“宝塔镇河妖”，就说我要是想得罪你，让我一个跟头栽河里淹死，你是宝塔镇着我这河妖，所以这个话呢，前一句是很凶的凶你，后一句话是我来抚平你，来就和你。

2、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

然后呢就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了不起的土匪嘛，所以说“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你就是个野鸡，你这样闷头钻的人，哪能上我这天王山，我这什么地方，我这哪个单位啊？所以怎么说呢，“地上有的是米，乌鸦有根底”，就说你这儿都养得起人了，地上有的是米呀，你家大业大不差我这个人呢，所以我也不是个普通人，我也是个讲究人，乌鸦有根底，我是有根底的。

3、拜过阿妈了吗？

然后呢就问他就说，“你拜过阿妈了吗？”就是你有来历吗？你有师傅吗？你有传授吗？你有过领导吗？这个当然拜过，但我要是光说我从前拜过，为什么来你这儿？为什么跳槽呢？就一个公司的猎头也会问你，那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说些东西，他“屋上没瓦”，就是他养不住人，他没本事，它那个经营的非常差劲，所以他“屋上没瓦，非否非，否非否”，就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跟一般人不能说这话，就是是和不是我都不能说，所以叫非否非，否非否，这个说明什么道理呢？第一这个我这个土匪会说绕口令，第二点我是懂得这个轻重缓急哪头炕热，哪块云彩有雨的，所以我来找你了。

土匪的穿衣戴帽

土匪特别喜欢什么？土匪特别喜欢戴墨镜或者戴眼镜，就是他觉得这文化人很高贵。夏天一般戴礼帽多一点，完了那个就是四梁八柱这些大土匪戴礼帽，黑呢礼帽这样的，然后呢那个小土匪呢戴草帽，再小的土匪干嘛呢？戴草帽圈，就是我都没有资格中间还有那个东西，就是一草帽圈这么一圈套在这里。冬天的帽子一定这个有耳朵往后搭在这儿，为什么要后边耷拉着呢？护后脖埂子，护后脖埂子不光是怕风吹、着凉，最主要枪插在后脖埂。所以这么一罩住了，哎，你看不着，说着话就这样，砰！一枪。

土匪还有几样东西，一个是腿上有暗青子，就是暗器，或者直接就刀，因为那个枪叫喷子，那个刀叫青子，亮青子亮喷子，所以有绑腿，直接拔刀出来。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裤子。真土匪穿套裤，特别肥，我这么站起来，坐下去，我手都忙活别的，拿着枪干吗，我不用再去系裤腰带，不用再提裤子，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导致你的死亡。而且呢后面还有一个叫护屁股，就什么呢？我在这个场合，多一大摊屎不行，如果一摊尿我都能坐下去，就是为什么呢？我有这护屁子，不怕着凉。

土匪的中层干部

你是一个大当家的，你大当家的靠什么呢？你手里拿把扇子这不行，旁边那军师可以这么做，大当家后面有四梁八柱，四梁八柱呢有四种身份，炮头枪打的好，就是前面开路，后边压后，断后，掩护大家，炮头，粮台筹粮草，水厢干吗呢？负责休息，负责放哨的东西，最后呢还有一种师爷，就是帮着写那个，要绑架的人质写那个赎金多少钱，别写错了，一写错了20块钱，人家就给拿过来了，完了你还不好意思。

大当家的两大本事

大当家有两个本事特别重要，一个叫十步装枪，就是说我现在坐这儿，我这裤裆上放着枪的所有零件，突然外边一声枪响，我扯着这裤裆，边走边装枪，走十步到门口枪装好能打这才行，叫十步装枪，还有有时双枪打的时候，你子弹没了，这时候再开枪，那只手得装子弹，一只手这么装子弹是没法装的，拿腿夹着，就是在这个俩腿弯之间拐着拐着开着枪咔装完了，再打出去，这叫十步装枪，两腿夹弹。这些本事都有，你才能当大当家的，而且呢当一个活着的大当家的，因为你没有这个本事，你十二步才装这个枪，你旁边有的人在第十一步就开了这个枪，你可能就被自己手下就干掉了。

土匪的规矩

土匪有很多规矩，比如天上的大雁，你呢想改善生活，可以开枪打，而且呢这也是练枪法的事，但是有一条，不能打头雁，打头雁这雁群就散了，就你缺了大德了，这大雁满天飞都回不去家了，而且这兆头不好，这兆头有什么不好呢？实际上你就等于说你把大当家打死了，你敢把天上的长毛的大当家打死，你也敢把人间这个大当家打死，所以这个就是已经算在这个欺上犯上了，土匪中间好多忌讳，这忌讳骨子里什么呢？其实它也是一种在乎，总得有点迷信，有点在乎，这才可以。

兼职的土匪

咱们说这个土匪呀，人家土匪肯定不愿意听土匪俩字，人家当自己是个行业，这个行业叫什么业呢？叫绺业，叫绺子，你混哪趟绺子，这就跟我们课本上学的那个捻军，那叫捻子，绺子、捻子都是这么一股绳，大家人心齐一股绳这么个东西，那这个绺业呢在各地又不一样，在山东叫响马，像秦琼那叫响马传，孙大意的一个版本叫响马传，为什么叫响马呢？你放响箭人马聚齐，所以叫响马了，东北呢是叫胡子，说胡子来了，为什么胡子呢？就是一开始怕人认出我是谁，那么东北就这些人住得近，所以说呢脸上挂着胡子，尤其还红胡子，你就认不出我是谁，然后呢，因为东北它不是原来住着那么多人，它是流民文化，跟澳大利亚似的，跟加拿大似的，所以它是闯关东，河北山东的人闯过去的，闯过去同乡不走散的，就一个屯，屯里原先都认识，所以说抢隔壁屯的时候你怎么抢，那就是说你拉起这杆胡子你就是这么一挂上，蒙着脸去抢，过后呢到了农忙季节先种地，农闲了再出去抢人去，所以亦民亦匪，亦匪亦民，是这么一个状态。

土匪的面试

比如说我们一入门的时候，收你入伙这天，这叫什么呢？挂柱。挂柱的时候要你过堂吓你，要把你的胆量搞清楚，给你个什么东西，给你个葫芦，给你个什么东西，反正脑袋能顶的东西，哪怕就狗皮帽子，你戴上走，别说走二十步，走五十步，甚至人牛一点走一百步，走的时候后面就会开枪，开枪的时候呢，你肯定会吓一吓，你能不能不被吓着，或者表面上不被吓着，为什么？开完枪之后检查什么呢？不是检查你脑袋上有没有洞，这个不用检查，你倒下去就知道你脑袋上有洞，就是靠什么呢？那个老大过来一手摸裤裆，就是你尿没尿，就决定你能不能下去。

座山雕打过日本人

座山雕，这位它本名叫张乐山，张乐山三代为匪，他们家日俄战争的时候就在忙活，日俄战争前也忙活，所以呢满清剿过他们，然后呢这个日本人剿过他们，老毛子俄国人剿过他们，满洲国这个伪军又剿过他们，一直到蒋委员长剿匪接收东北，几波人他都幸存了，但最后共产党这么一来，他彻底被扣在里边了，所以呢，他这样的，包括那个土匪谢文东都说了，老谢当年我是打过日本人的，打过日本子的，所以说能不能给我老谢一条活路，就是都问过这个东西，因为座山雕其实他这个张乐山本身他就是一个怎么说呢，他真的打过日本人，你看那些什么那个《黑白关东》，《雪白血红》其实那个书里都提到这个东西，但是最后江湖到这儿了，不问打不打日本人，只是说你的命是决定什么时候断送。

土匪的名号

土匪的名字有好多种，比如说最容易的重复的是哪个字呢？就是“好”字，土匪都是想做好人，所以说呢三江好，大来好，都来好，满山好，满江好，就是好字特别好，一个是人好，一个是我命好，就什么都好，就是因为你知道土匪他拜山，我来入伙，或来夸你，就说这人怎么着了，说大当家你叫局红管儿亮，人强马壮，局红，就是组的饭局这个局，就是你在这儿带着一票人马，这是个局，局红，红红火火，然后呢，管儿亮，这个管儿是什么呢？枪，枪是直的，说是个管，管儿亮为什么呢？枪法准，亮能看得见靶子，能看对方，一打。

还有一个哥们的名字蛮怪的，听起来不怪，叫滚地雷，这听起来很正常嘛，草上飞滚地雷，越是没有马的土匪，越要起特别快的名字，就是疾如风徐如林，他就遇到疾如风，就心里还得到一点补偿，那么这个哥们呢就是叫滚地雷，他为什么叫滚地雷呢，这个哥们有个习惯，就是什么呢？出门之前看好方向，原地先打个滚，然后再起来走，就是把晦气全滚掉了，就滚地雷，然后就出来旗开得胜，但是你想呢，你所有的你的手下们都整整齐齐站着，看老大在这儿打滚，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有点萌的画面，大家喊着萌萌起来，萌萌起来，老大起来了，就这个感觉什么呢？他们用各种，你觉得很滑稽的方式，但他觉得让我心安就好，让我放心就好。

土匪说的媳妇儿是什么意思

土匪呢他们还有很多字是翻译过来的，比如你姓什么，张王李赵遍地刘怎么样，说这个每次问，问这个姓氏的时候，你就“晒哒晒哒”的，最后那个报报头号，就这时候你说什么呢，比如说抄手子，抄手子，咱把手抄袖子里边，抄手子姓什么呢？不姓抄，也不姓手，更不姓子，他姓李，为什么呢？我抄手子进里边的嘛，就抄手子姓李。所以这都是靠着谐音，这样就有一个保护，很多词翻译着，所以这有时候也特别尴尬，比如有一次土匪人家就在这儿住了，然后人家就找那个老太太，房东老太太，老太太战战兢兢的过去就说，“哎，有干净媳妇吗？弄一个过来”，有干净媳妇吗？弄一个过来，老太太特惶恐，说没有干净媳妇，有埋汰媳妇，就东北话埋汰就是脏，有埋汰媳妇，说埋汰媳妇也行，埋汰媳妇也回娘家了，就没媳妇，就是等于说你看我行吗？这种。就是土匪说什么？嗨，你想多了，老太太，你不懂我专业术语，我们扫炕的条帚叫媳妇，就是你炕太脏了，你们家不卫生，我们土匪都有洁癖，所以找你借个条帚疙瘩我们扫炕。

十不抢：土匪的忌讳

土匪有个叫十不抢，什么不抢呢？就是出家人不抢，僧道你要重这个吉利嘛，也不抢，然后呢八股绳子不抢，什么样的八股绳子，就是那些商人、小商贩，就是你比如说扛点什么东西，卖点什么小的东西，货郎担子，八股绳这种，拧这么一个扁的，挑着嘛，八股绳八股绳，这种不抢，然后还有什么不抢呢？那个出殡的不抢，娶媳妇不抢。比如你这边人死你得需要人发送，人死了为大，入土为尊，那娶媳妇，你也想娶媳妇吧，所以说这个不抢，还有什么人不抢呢？开大车店的不抢，还有赌博的不抢，因为赌博的人是靠运气活着的，你土匪也是靠运气活着，所以赌博的也不抢。

劝土匪：土匪也听二人转

说到绑票的问题，有的土匪绑了一个特别值钱的大少爷，最后人不给钱，那有的很残酷，我给你削耳朵，削鼻子送上来也可以，但土匪好一点的就弄个别的东西，找个死人耳朵，一切，因为那时候东北太冻了，你只要拿回去一上午这就冻上了，你这个活人耳朵、死人耳朵分不出来的，就是你当时看着耳朵，把这两千大洋给送过去了，回来俩耳朵还在，但是呢也挺惨，那帮肉票呢，所以干嘛？有文化的肉票就开始搞文艺创作，搞文艺创作呢，一个说是为了打发时间，为了取悦土匪，在中间就开始慢慢植入一些东西，就开始说教的一些东西，开始主旋律的东西，意识形态的东西，劝土匪做好人呢，老了你们怎么办呢，老了才知老来难呢，就要不先放我们下山吧，就开始把那个土匪呢，就非常满足的听着他们这些劝土匪，各种版本的劝土匪，听完接着还是为非作歹，一点没受影响。

土匪有时候不满足一些肉票的业余创作，找专业的文艺工作者，就唱二人转的，唱戏的，唱包头的，什么叫包头呢？你那时候唱戏没有多女的，都是男的包个头就扮媳妇，土匪看着也很高兴，心里头也很敞亮，有时候就说掌柜的，挑几个好的跟我们去吧，挑几个好的就是什么呢？别怕，你们唱戏的是江湖人，我们走山的是江洋人，江洋人不害江湖人，隔的就是条河，这么说法，所以就不抢你们，我们所以说十不抢中间呢，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还有什么不抢呢？唱戏的不抢，邮差不抢，邮差也没钱，就是个信，你一抢了人送不到地方，还有呢摆渡的不抢，人都有要过河的时候，鳏寡孤独苦命的人不抢，就是说这里呢单身夜行人不抢，就是行医的采药的不抢，这都是这个你未来觉得这个职业有意义的你就不抢，那么把这个唱戏的请过去，唱什么戏不唱什么戏，这很重要，比如说四大名著你唱红楼梦，打你一顿，你唱西游集大家乐和一下，你唱三国再打你一顿，唱水浒，对了，大家最爱听水浒，什么燕青卖线呢，时迁偷鸡呀，因为水浒都是赢的，你只要别唱到最后，你别唱到蓼儿洼，别唱得大家自杀，前边大家都愿意听，而且土匪也跟着学，跟着唱。

（作者简介：鹦鹉史航，著名编剧，策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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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本文来自知名电影微信公众号：人间电影指南（rjdy2014） 2，内容来自史航主讲的电影文化脱口秀《鹦鹉说》，目前正于腾讯首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