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餐时间，日本神户市水务局的一名64岁男员工和往常一样起身离开座位，穿过街道，在附近一家餐馆买了份便当。来回花了三分钟左右。

此事在日本迅速发酵为一则骇人听闻的社会事件。

6月15日，日本雅虎新闻和ABC电视台以《神户市职员工作时间买便当，被给予处分》为题播报了这次“丑闻”，引发热议。据悉，事情最先由水务局内部揭发，所长称透过房间的窗户，捕捉到了这名男性员工离开公司的背影。之后，水务局召开了电视转播谢罪会，四名高管现身，其中一名代表深鞠躬并向公众表示，“很遗憾发生了这种丑闻，对此我们深表歉意”。

这种独有的社会现象被称为“谢罪文化”。在准备一次公开道歉时，当事人首先保证事件绝对的公开透明，也不能忽视措辞、服装、甚至道歉鞠躬的程度和时间长度等细节。按照日本著名思想家丸山真男的看法，“日本社会是章鱼罐型，其中又分为许多小章鱼罐，每一个都构成一个人际关系的‘场’，这个场需要保持平衡，各个‘场’在‘大章鱼罐’的规约下，互相之间保持着平衡，组成一个和谐的社会”。长久以来，日本社会通过谢罪方式维持着“场”的平衡。

类似的事情一年前也发生过，这一次是因为火车出发提早了20秒。筑波快线的官方网站上贴出了一封道歉信，称从南流山站发出的列车实际离开时间为9：44:20，没有遵循原定时间9：44:40。他们对给乘客带来的不便感到抱歉，承诺以后会把基本工作做到位。对于没有确认好发车时间的该乘务员，官方承诺将进行业务指导。

这种文化受到质疑，“谢罪——接受”的互动正在被打破。尽管水务局表现得颇有诚意，不过日本铺天盖地的舆论倒向了另一侧。日本雅虎和推特上，多数日本市民为这名员工打抱不平，谴责水务局不人道的决定和极端黑暗的道歉文化。从评论来看，日本市民并不接受这种道歉，在他们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一种错，何来认错之说？如果一个人连对吃饭和上洗手间的人类基本需求都要感到内疚，恐怕已经沦为了职场奴隶。

何况离开三分钟，这是一件大事吗？据报道，水务局估算了这名市政公务员的外出总时长：2017年9月至2018年3月，他曾26次在工作时间去附近餐馆买便当，每次3分钟。也就是说，过去的6个月里，占用工作时间累计达78分钟。对于这名员工而言，生活显得过于辛酸，他向上司解释，偶尔离开办公室只是为了“换换心情”，最终以惩罚半日工资和召开谢罪会的形式结束。

超过3万的网友对这名员工表示了同情和理解，获得首赞的一条评论写道：“真的吗？三分钟而已。世道艰辛，我觉得也有稍微放松一下的必要。不然抽烟的人不也是应该被处分的对象吗？”。数学不错的网友从频率上指出了惩罚的荒谬，“这算什么丑闻？在六个月的时间内有26次，意味着他每周只能离开办公室一次。”

同样觉得这事不可思议的，还有原内阁府参事官、现“构想日本”政策总监伊藤伸。谢罪会就是走形式，从而立下新的劳役规则：工作时间不能离开办公室。他认为与其强制员工枯守办公桌前，不如让他们出去透透气、换换心情，5到10分钟就够了。后者才是健康的工作方式，工作效率明显更高。

换而言之，将员工离开座位3分钟视为严重旷工，这种想法是畸形工作环境下的产物。尤其在以过劳著称的日本，情况并不乐观。据调查，近四分之一的日本公司的员工每月加班时间超过80小时，12％的员工每月加班超过100小时。35％的人主动放弃休年假的权利。如果一味追求工作时长，当下由安倍政府高度重视和推动的日本“工作方式改革”，也将成为一场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