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上帝只给NBC的老伙计们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一颗躺在盘子里的头（意为复仇）。

一个月前，那是2015年1月30日，NBC晚间新闻主播Brian Williams（布瑞恩·威廉姆斯，以下简称威廉姆斯）讲述了他带着一位老兵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看曲棍球比赛的故事。

在讲故事的同时，威廉姆斯提到他曾经搭乘直升机时在伊拉克被击落。这段故事恰好被剪辑曝光在NBC的Facebook页面上。一位资深评论视频解说愤愤不平地站出来说话了，他说自己恰好在这架被击落的直升机内，遗憾的是，他确定威廉姆斯并不在里面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说谎可以，请避开镜头。

丑闻就此爆发。

一些威廉姆斯的视频老片段也被大家反复扒出来看，人们迫切地希望从中发现点什么。所以，不久就看到有人指控威廉姆斯在关于卡特丽娜飓风的报道中出现过分修饰。节目主持人作为一个品牌意识浓厚的职业，往往是令人信服的，他的名字和脸蛋甚至声音都带有标识性，陷入丑闻时NBC也被拖下水。

NBC不得不出手抹平这次丑闻表现自己的态度，2月11日，NBC宣布威廉姆斯停薪半年，并开始对他进行内部调查。

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叙事十分详尽、跟了无数会议采访得出的故事，这个故事讲述了NBC环球影业CEO、NBC母公司康卡斯特执行副总裁、NBC新闻集团董事长等人在亲自处理这桩棘手的丑闻的过程。

这故事似乎意在表明，尽管NBC身陷丑闻，但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NBC新闻的老伙计处境现在两极分化：一些人还留在公司并肩战斗，另外一些人却并不买账。

这些老前辈对威廉姆斯一事悬而不决非常不满，他们迫切地想让世界知道谁是真正应该为整个灾难买单的人。

几周以来，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来的媒体五花八门，从本刊内部，到《纽约客》、《名利场》等等，他们都会慷慨陈词地讲述，其实威廉姆斯的丑闻只是杠杆的一端，这桩丑闻撬动了他们花费几十年树立起来的公司和品牌，威廉姆斯打破了平静的水面，NBC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也慢慢为人们所知晓。

老伙计们到底在怒什么

 

NBC新闻始于75年前，标志性事件就是Lowell Thomas主持的电视新闻节目定期在每个工作日夜晚6：45播出。在1948年杜鲁门击败杜威时，NBC新闻的受众规模风头无二，是第二名的两倍。

在上世纪50年代，NBC便开始雇佣属于自己的摄像人员，这比其他网站领先了许多年。这一时期的主持人，杭·亨特利和大卫·布林克利，是网络新闻的第一批超级巨星。在上世纪60年代，NBC失去了CBS和Walter Cronkite，这是他抢占空间的两大利器。

在1970年亨特利退休后，NBC新闻推出了一个新的广播叫做“晚间新闻”。它是由一组记者共同主持的，但在在当时只能拥有千年老二的地位。

接着，汤姆布罗考时代来临，从1983年开始，他采访了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并且在柏林墙倒下时发出许多来自柏林的现场报道。

“晚间新闻”后程开始发力。在1986年和1987年连续蝉联第一的宝座，虽然在90年代早期略有下降，1996年便又重拾辉煌。人们对于这档节目的记忆都是近20年前的事情，但不得不说，那时的广播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

尽管如此，在NBC新闻老兵们的心中，那些往日的荣光已经日渐淡化甚至失去色彩。这群聪明练达的媒体人深知威廉姆斯的丑闻只是这家公司新近灾难的小小缩影。

这群老伙计们心中对NBC依然留存着说不出口的眷恋，他们会告诉你2011年康卡斯特从通用电气公司收购NBC后，NBC新闻是最卓越的网络新闻部。它的三大王牌节目：“今日秀”节目，“与媒体见面”，和“晚间新闻”都是同类节目的翘楚，在此前的16年一直遥遥领先。他们的部门分工直到今日秀还是网络新闻部门分工模仿和学习的典范。

NBC新闻老前辈几乎人人都记得，康卡斯CEO布瑞恩罗伯茨当面激赏了这个带着荣耀光环的团队，在康卡斯特控股NBC后，他夸赞NBC的新闻是“皇冠上的明珠”，是整个公司的荣耀。

但遗憾的是，这些老伙计也深深认同，罗伯茨和他的公司高管们，正在使“皇冠上的明珠”蒙尘，并一步步走黯淡。

第一，“今日秀”节目被拆散的支离破碎，主持人的表现不尽如人意。比如说主持人Ann Curry被允许在电视节目中吹嘘自己，甚至在直播中出现含泪告别这种不专业的表现。主持人马特劳尔获准追逐所有的热点，使观众兴奋。不久，这档当年辉煌的节目便下降到第二，排名居“早安美国”之后。接着，新的领导班子推出一档黄金时段新闻杂志叫做“威廉姆斯摇滚中心”。在一些NBC的新闻老兵看来，威廉姆斯无疑亲自证明了自己是一个糟糕透了的采访者，在这档新节目中，威廉姆斯完全丧失了自己在30 Rock" 以及"Saturday Night Live" 中表现出来的个人魅力，以至于后来这档节目突然被叫停了。

更让老伙计们心碎不已的是，新的领导班子几乎摧毁了星期日上午的节目“与媒体见面”。创办者提姆在死之前创造的“与媒体见面”是一个非常美丽、地位崇高的电视节目。而大卫·格雷戈瑞作为继任者，是非常不合适的，团队彼此磨合得非常辛苦。格雷戈瑞最后被迫离开，并不断对媒体泄露公司事宜，令公司蒙羞。这不禁让NBC老前辈们抱怨，现在的种种管理方法就像喜剧一样，各种内部的权益之争都被披露，导致NBC新闻这颗明珠声誉下降。

最后，老前辈说，“晚间新闻”也逃不开悲惨的命运。甚至在威廉姆斯丑闻爆出之前，这档节目已经开始让创建者们感到非常尴尬。他们抱怨这档节目铺天盖地炒剩饭，只会报道软新闻，比如可爱的动物，近期的天气，回家的喜悦等等。他们甚至同意HBO一位主持人在节目中所调侃的，“威廉姆斯不应该因为他说谎而离开，而应该因为NBC晚间新闻的烂透了而离开”。

 

一个没有任何新闻经验的新老板

 

谁都没有办法确切地指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NBC开始走歪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大批老员工都默契地达成共识：新来的老板Patricia Fili-Krushel（克鲁谢尔）正在带领NBC沿着错误的方向大步奔跑。

但如果非要你挑出来一个时间的话，2013年3月15日是一个爆发点。

那天下午，克鲁谢尔走上纽约公共图书馆的舞台开始演讲。

众所周知，三月份是公司重要的宣传期，每年的这个时候广播网站都将透露他们这一年的工作计划，方便市场部的同事积极联系广告主开始谈合作，说白了这次演讲关系到今年的广告收入，也就是大家的年终奖，是万万不能出差池的。

此时，克鲁谢尔走马上任NBC的新闻集团主席不到一年，他领导的团体包括NBC新闻，MSNBC和CNBC，虽说业务可能不够熟练，但好歹也是一位新闻行业的大咖。

克鲁谢尔那天有一个任务是必须完成的，那就是她要获取观众的信任，使大家明白NBC与母公司康卡斯特关系良好，公司运转非常健康，才能达到圈钱的目的。

而这次演讲有两个关键的观众。一是坐在房间椅子上的满口袋是钱的广告主，另一个就是盯着闭路电视聚精会神听演讲的广大NBC新闻、CNBC和MSNBC的老员工们。

老实说，克鲁谢尔的演讲开头还不错，虽然有些平，但也还过得去。渐渐地，她开始抛出这次演讲的要点。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这位克鲁谢尔女士却突然停止了说话。

一会儿过去了，克鲁谢尔支支吾吾地解释：哦，好吧，好吧，我的提词器坏了。希望我们能很快继续演讲。她站在那里等待、等待，一直等待。（请自行脑补，画面感十足）

在距离演讲现场十个街区之外的洛克菲勒大厦一间办公室内，NBC新闻主管正在闭路电视上看克鲁谢尔的演讲，并且捉急地替她捏一把汗，并满心期待地希望她能临场发挥，化解尴尬。

这个主管看着克鲁谢尔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静，心里一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一直在心里呐喊：快说些什么，随便说什么，不要呆站在那里傻等！

但克鲁谢尔没有。

她一直端庄地站在舞台上沉默。

尴尬的时刻终于过去了，提词器好了，但NBC新闻的老前辈们全体心碎了，他们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不再信任克鲁谢尔，并开始忧虑，这个女人还会给自己打拼了几十年的新闻圣地带来什么更可怕的麻烦。

在很多围观群众的眼中，一个新闻大咖就算不是话唠，也要能拿得出手。

“她不能掉链子。她不能呆在那里傻愣着。她不能只是谈论她的个人经历然后就戛然而止了”，一位在闭路电视上看演讲的人说道。

“她可以做的事有很多，在我看来，她就算随便说说自己在这样一家历史悠久又具有强烈品牌价值的公司工作是多么的幸福，说说这家单位在公共服务的优良传统，甚至是说说她这一年学会的东西和遇见的人都可以”。

“她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很明显，她没有一个通过新闻机构领导的基本素养。任何一个人都能正视别人然后说出自己的观点，一位领导者谈论自己领导的NBC新闻也一样，即使在没有提词器的情况下，这件事也是最基本的”。

“那天应该是我第一次觉察到NBC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出错了。”

 

克鲁谢尔试图做什么，为什么保守派讨厌它

 

在外人看来，NBC新闻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一样，但对于克鲁谢尔而言，从2012年加入这个公司时她便得到消息说，这其实是一个严重需要修复的组织。

根据消息来源，这个大家心目中的新闻圣地并没有科学的计划来应对时代变迁和员工管理问题，除了人的管理，许多新新人类开始慢慢放弃网络新闻和广播电视。

消息源说，部门之间办公室政治很严重。例如，“今日秀”节目的领导和NBC新闻的领导关系差到几乎从不互相交谈。

该人士说，NBC的星期日早上的节目“与媒体见面”，在2012年的前五、六年已经失去了超过三分之一的观众。克鲁谢尔认为这某种程度上是因为现有制度给这档节目安排了不合适的主持人：戴维格雷戈瑞。

最后，该人士还补充，克鲁谢尔加入NBC新闻时恰逢“今日秀”节目有几个月被严重管理不善，主持人曾被允许自我吹嘘并在电视直播时随意哭泣。在2005和2012之间 ，“今日秀”节目的观众下降了28%。

克鲁谢尔设置了两种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第一，通过寻求新思路，设计全新的新闻节目，其次，通过建立一个强大的人力资源部门固化秩序。

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今日秀”节目的观众持续下降。2015年2月22日，“与媒体见面”的主持人托德第一次迎来了自己的周末。此时，许多 NBC新闻老兵开始对克鲁谢尔的影响力提出质疑甚至是反对。

且不说公平与否，下面是他们例数的8宗罪：

1、她零新闻背景

大家对克鲁谢尔吐槽最多的莫过于她看上去略奇怪的履历，上面写着在电视和媒体行业令人震惊一份工作：她帮助创建了HBO。1988年她加入cable network Lifetime成为高级副总裁后，她将这个网站变成了你们今天看到的那样，成为一个针对妇女的网络。在90年代她便担任了五年的ABC日间总裁，并在1997年1999年运营整个网络。在DOT·COM时期，她担任WebMD的CEO两年。但当NBC环球CEO史提夫伯克在2012年7月19日宣布聘用克鲁谢尔时，NBC新闻所有工作者看到她的的履历都震惊了，在新闻领域这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新闻经验。”“就好像对新闻部门完全不管不顾一样，选一个新闻零背景的人做负责人，”一位线人说。

2、她不知道如何管理人才

 网络新闻的领导最重要的工作是明白如何张弛有度地控制前线电视记者。前NBC新闻工作人员透露内幕说克鲁谢尔和她的团队“不相信人才管理是非常重要的。”在NBC的杰夫·朱克时代，管理层将花费大量时间在主持人、明星和冉冉升起的新星上面。“他们需要很多管理，“这位内部人士说。”他们得到的越多，就越难管理。”执行制片人可以做很多工作，但往往需要灵活的方式和公司高层坚定的支持。

另一个问题是，据NBC新闻的老员工回忆，克鲁谢尔做决定时就像一位人事主管。许多人都记得克鲁谢尔在NBC之前做过最长时间的工作就是时代华纳主管“行政”的执行副总裁。这群有苦难言的老员工表示，克鲁谢尔最有力的助手是乔安妮，即NBC新闻集团的高级人力资源副总裁。“PFK非常依赖于运用过多的人力资源来组织和管理NBC，这使得她对处理新闻业务非常棘手，”一位内部人士说。

3、她让报社最受人尊敬的领袖走出大门

 2013年2月1日，NBC新闻总裁史提夫写了一则简讯说他将告别这个已经了工作20年的地方。今天，史提夫是“CBS Evening News with Scott Pelley”的执行制片人，被NBC新闻的老员工视为一个优越的网络新闻产品。一个员工指出，克鲁谢尔深深低估了史提夫对于新闻编辑室的重要意义。

“那是一个真正的新闻部，在那个光辉的年代，来自‘与媒体见面’的主持人提姆去世了，记者戴维布卢姆因绑架而死亡，大家一起见证伊拉克和阿富汗十年间的冲突。尽管史提夫像任何强有力的领导人一样也有自己的缺陷，但没有人可以低估史提夫在新闻中心的绝对权威，在那些困难的日子里，他活得像‘一个真正的新闻人’。”

还有人说：“我认为史提夫的离去对有些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这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当然也对NBC新闻的公信力产生巨大影响。这个人还用一个比喻让大家体会这种感受：“就像大敌当前之时，杀死了玛雅人的领袖，然后所有的人都站在山脚下茫然无措，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战斗，也没有人教他们，因为那个教他们的人已经远去了”。

4、她聘用了一个错误的人取代史提夫

史提夫离开的四个月后，克鲁谢尔在2013年5月20日宣布底波拉出任NBC新闻总裁一职，底波拉曾在英国电视台担任过很长时间的新闻编辑，许多旧部对底波拉颇有怨言，就像他们讨厌克鲁谢尔一样。这是一些老员工现在对底波拉的看法：

她非常不严肃。一位员工描述底波拉为“很有经验，很好的人，有着了不起的魅力”，但也是一个“缺乏操作庞大严肃新闻选题能力”的人。

她身上有一种新闻小报的味道。 刚来不久，底波拉便使NBC新闻开始沾染上新闻小报的叙事风格。一位员工举例说道底波拉曾非常努力地号召整个团队成员去追踪2013年8月绑架加利福尼亚少年汉娜安德森的报道。底波拉派出一名记者凯文，在一个为期两天的马背之旅中，采访当地渔民关于如何在树林中绑架一个人，以达到摸索出安德森树林绑架的方法之目的。这让一些员工非常无语：“这就像是，哦，我的天，难道这就是我们公司聘请的高人吗？这样的人要如何拯救NBC新闻？”

5、她太愿意为采访买单了

 有人说（经过核实），克鲁谢尔曾经支付给安德森以及他父亲十万美元，条件是答应NBC新闻的独家采访。一位员工告诉我们，尽管编辑部许多人反对，但克鲁谢尔依然固执地坚持这个做法。“她因为这个事情损失了很多东西，这是一件非常目光短浅的事情，说白了就是缺乏足够的知识深度来运营像NBC这种大型品牌和网站。她这样的做法无疑在渐渐蚕食这个组织多年累积的声誉。”这位反对克鲁谢尔的消息人士说，老一辈的NBC新闻人身上许多后辈无法企及的“舰队一样”的风格已经开始蒙羞。

6、她没有遵循编辑方针

在2013的秋天，NBC报道了一项民意调查，说美国人希望奥巴马回应关于阿萨德的使用化学武器一事。几天后，克鲁谢尔便要求编辑部着手做另一项相似的民意调查。当时便有人提出反对，说本刊刚刚报道了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克鲁谢尔说：“我们需要维持奥巴马这个事件的热度”。一屋子的传统新闻人都震惊了，这个女人完全误解了NBC新闻的编辑方针，炒热一个新闻并不是NBC应该扮演的角色。

7、她总是对“与媒体见面”这个节目有奇怪的新念头

在克鲁谢尔和底波拉上任之前几年，“与媒体见面”已经失去了超过40%的观众。为了扭转这一趋势，底波拉提出了一些新想法告诉公司高层以及克鲁谢尔。比如：如果这档节目有现场观众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如果邀请喜剧演员乔恩斯图尔特来做主持人会是怎样呢？可能有人会争辩说，节目的低迷的数据表明这档节目需要一个彻底的重新审视。但是亲爱的，这些莫名的想法真是令大家震惊，“这真是令人十分沮丧和泄气的盲目建议”，有人说。

8、她允许 广告商进入新闻编辑室。 

纵观新媒体，出版商正在尝试，并开始依赖的一种被称为“本土广告”的广告类型。本土广告其实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软文”，虽然看起来是文章，但是实质上是广告。在克鲁谢尔的管理下，NBC新闻虽然未丧失所有原则。但还是专门聘请了软文写作高手来写软文，这也使得一些 NBC新闻记者非常不快。

 

编者按：NBC的故事告诉我们，媒体行业的丑闻一来如山倒，丑闻有时候就像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不容小觑。在媒体人浮躁更迭的今天，NBC的许多经验教训都有着借鉴意义。一群无可救药的新闻理想主义者，一个不忘初心的好领导，一套科学的管理模式，都是一家好平台的必要不充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