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里的话，只能是贫穷。

由于暂时还没有驾照我的出行相当不方便，还没办法真正走街串巷深入民间，阿比让也已经是西非地区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但是第一个月之内，我所目睹的贫穷足以深深地敲击我的心灵，在我的精神世界中无法规避。所有的人都知道非洲大陆的贫穷，而对这种贫穷的感触在面对面的体会中总是来的更加强烈。

之前我写到过我们公司的门卫。我们公司车间场区比较大一般有四五个保安同时在岗，下图那位穿着黄色的制服的黑人是公司正门的门卫。

门卫的工作是白天坐在门口给进出的人地开门关门，晚上坐在门内保持清醒，不能看手机不能听耳机被抓到了就是无条件辞退，每天两班倒在岗12个小时，一周七天全勤整年无休。我可以和大家介绍一下他的工资，一个月月薪8万西非法郎折合人民币1000元左右。其实也不算非常非常低对吧，但是图中的这位门卫家里有四个均不到十岁的小孩，妻子留在家里没有正规收入偶尔上街卖卖芒果，也就是说这1000块左右人民币的钱是要养活一家六口人。阿比让当地普通老百姓的物价系统其实并非那么便宜，给几个参考数据：一趟公交车人民币2块钱，一份八版的报纸3块钱，一条长棍面包3块钱，一枚鸡蛋1块钱，一斤洋葱3块钱，餐厅一顿简餐10块钱。物价水平大体约等于六七年前四万亿以前的中国。

顺便说一下，这位黑人门卫的一边眼睛是瞎的，以前在锻造厂工作，火星溅伤了眼睛没有得到任何赔款还被辞退，只能过来做门卫保安。他和你说话时那张刚瘦的脸孔表情平静而缓慢，让你无法不想从口袋里掏出点什么给他。

在我们看来都知道问题之所在，既然只有这么点收入为什么还要生四个孩子？

当地的绝大多数家庭都有至少三个孩子，一般的是四五个或者更多。一个当地大学校长曾经给我逐条分析过当地人为什么养这么多孩子，有一条原因我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小孩可以干活，是个免费可靠的劳动力。

上图是海边卖椰子的小男孩，一粒椰子人民币1块钱。下图是阿比让街头卖烤香蕉的小男孩，一根烤香蕉人民币1块5。

和中国大部分到了二十好几岁才挣到人生第一桶金的孩子不同，这里的孩子大多从很小就开始在家里帮忙干活挑水种地，或者上街兜售点小商品。这个国家基本不存在溺爱这个词，我们经常说，在中国是父母把好的东西先留给孩子吃，在这里可能是父母先把好东西自己吃了剩余的才留给孩子。

我与当地人的聊天，他们也不是不明白教育的重要性。但是，当一个家庭还需要为三餐起居而操心时，他们实在是太难支付的起每个孩子每年5万西法左右折合650块钱人民币的学费。尽管这个国家宣称每年44%（数据来源维基Éducation en Côte d’Ivoire词条）的政府财政支出都划给了教育，尽管免费义务教育号称是前任总统（目前囚在海牙监狱中）的最大政绩，这里实际上和中国一样，教育并非完全免费更不存在实际的义务。

上图是阿比让最好的大学(Université Félix Houphouet-Boigny)的正门，感觉是不是像是我们中国的一所乡村中学，下图是阿比让市中心一所小型大学(Établissement Henri Poincaré)的教室，在中国基本上是支教的对象：

回到之前的话题，门卫保安挣的1000块人民币还不算是很低了，是这座西非最发达城市的法定最低工资在人民币800块钱左右，包括我的女佣（每天负责我和同事两间公寓的家务）、小区的门卫、超市里的清洁工等等都是这个工资。这样的最低工资背后基本上是没有工作时间限制的，并且是可以随时被解雇的，并且是不愁没有人做的。要知道，当地大多数的人根本领不到固定收入，每天只能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卖点小东西，根据科特迪瓦统计局的数据该国的失业率是9.7%，不知道是按什么标准算出来的。至少据我的估计，这里有稳定收入的人比例绝对不到一半。

上图是我家位于阿比让相当小资的Marcory的小区，小区里一切看起来还算不错，但是一出了小区大门，世界基本就会变成这样：

作为号称西非首都的阿比让，整座城市用肉眼观察不到什么像样的可以拿得出手的街区。这里给人的感觉并不是有什么贫富差距，只能说这里穷的很有层次。最高层次的自然是阿比让市中心的政治加商务区Plateau。Plateau屹立着不少高楼大厦宣示着这个国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可可价格高升年代遗留下的辉煌，当时这个区曾经和世界上数以千计的地方一样被自称为“小巴黎”。九十年代以后，便只有常年风吹雨打的折旧，几乎没有修护重建的更新，直到如今这么一副脏兮兮的衰败模样：

贫穷层次差一级的是像我住的Marcory或者Cocody这样的以固定较高收入阶层居住为主的街区：

Cocody这个区我经常去因为中资企业比较多，坐着坐着司机就会指着路边某栋楼和我说，这个是德国啊或者哪个国家大使馆，这个是某某将军的别墅啊，那个是世界银行啊或者某某组织的总部，其实都不过是一些至少从外表上看非常凑合的建筑。

我有一次经过上面这个路口时，司机和我说这里面是总统官邸，赶紧透过后车窗拍了个照，总统就住这里面，外面看来也不过如此。

贫穷层次再差一级的是像Treicheville,Adjamé这样的市民商业区，这些街区也还可以勉强算得上是城市：

贫穷层次再往下就是像Abobo,Yopougon这样的当地人口聚居区，基本也就是最差的区了：

由于我们公司的场区便是坐落在Yopouogon区的边缘，我每天都会在这样的环境中来来往往，目睹人们在无法容忍的环境中生活工作，简陋破烂的房屋似乎随时都有倒塌之虞，坑坑洼洼的土地到处都是污水和秽物，散发着刺鼻的汗腥和恶臭，蝇虫与家畜分抢着每一块食物。我大概都会想到，没有成为一个当地人是一件多么大的幸事。

中国自然也有许多的尚未脱贫的地区，但是并不像这里的贫穷却总是让人感到一种无从入手的绝望，我真的很难想象即使再过三十年再过五十年，这里的面貌会改观成什么模样，或许还是只会和现在一样。要知道，这个国家现在的处境已经不如三十年前中心商业区那些大楼初建起来的年代。

最后大家可以来猜测一下下图这些人围着在做什么：

答案是大家围着报刊亭在免费读报纸的头版：

 

2014年6月8日

 

【作者简介】卢辰，1988年生于福建，武汉大学毕业，法国留学。曾在亚欧非三大洲工作过，现居科特迪瓦阿比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