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穿入。正在扇贝壳堆里重复着这两个动作的小伙子是穆罕默德和穆纳蒂，在机械化的单调作业里，两人不时冒出的爪哇语对话显得有些特别。他们做的是牡蛎养殖用的贝壳架，西日本的这片海域是牡蛎的一大产地。

两人正蹲坐在车间里忙碌，他们工作的地方位于日本广岛县东部小镇安芸津，往外就能看到日本的内海，但在4月份来这儿之前，他们连一只牡蛎都没见过。

穆罕默德和穆纳蒂代表的是日本涌现的移民劳动力，这是当地政府为人口老龄化和低出生率找到的一种解决方案。这几十年，劳动力短缺让日本的企业叫苦不迭，而现在，一直以来严苛的移民政策在劳动力告急的压力之下，似乎做出了让步。

上周，日本内阁审议通过了《出入境管理及难民认定法》修正案，有望在2025年前为日本带来50万的外国劳工，此举打破了日本政府反对大规模移民的惯例。这项修正案预计将在年底通过审议，明年4月生效。

日本向来不爱谈移民，也不欢迎外国劳动力，只有在教育、医药、工程、法律领域能看见外国人的身影。穆罕默德和穆纳蒂也是因为一个国家支持的技能实习项目才得到了在日本工作的机会，这项面向外国人的技能实习制度允许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劳工在日本工作5年，然后带着学会的技能和知识回国建设。

但有人批评，部分企业借技能实习项目的名义压榨外国劳工，许多人不仅没拿到应得的薪水，还常常被迫加班。去年，有26万外国劳工以这种方式和日本的企业建立了雇佣关系，但他们中有很多人都不具备急需的技能，难以缓解行业的“用工荒”。

2017年，日本劳动力人口约为6600万，其中外国劳工约为128万，是2012年的两倍。只不过，他们大多是大学的留学生，以及穆罕默德和穆纳蒂这类无权留在日本的技术工人。今年9月，日本的失业率跌至2.3%，每100名求职者就有163个岗位缺口，创四十年之最——劳动力需求可见一斑。

“不考虑采取所谓的移民政策”

根据修正案，入境日本的外国劳工会分为两类：具备急需技能的劳工可以在日本工作5年，但家人不能同去；专业技术人才则可以无限期续签，与家人一同前往，最终可以申请永久居留权。两者都需要通过语言测试。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众议院全体会议上否认了摈弃过往严控政策的说法，并指出劳动力短缺很有可能阻碍日本经济回温。“请不要误会，”他说，“我们不考虑采取所谓的移民政策。”他表示，这些外国劳工基本都只会在日本有限期停留，这么做是为了缓解经济下行压力和部分领域的劳动力短缺现状。“不应向外国公民施加本国的价值观，相反，应该创造一个和谐共处的合作环境。”

但有些专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前东京入境管理局局长、移民政策研究所所长坂中英德（Hidenori Sakanaka）说，“我认为这已经是移民政策的实质转变了。”

日本反对党的意见则与首相向左，并不看好引入大批外国劳工的做法。极右翼政党“日本第一党”认为，这样做只会增加福利开支，经济难堪重负，犯罪率也会增加。中间派政党“国民民主党”的代表玉木雄一郎（Yuichiro Tamaki）也指出，大批外国劳工涌入会给薪资发放和公共服务带来压力，不过他是首位支持欧洲式移民政策的政党领袖，他的观点是，应该遵循同工同酬的原则，并允许外国劳工与家人一同前往日本。

最新一期日本右翼杂志《SAPIO》也刊发了多篇批评文章，强调暴力、性犯罪、文化冲击等方面的风险，不过富士电视台因为在节目里刻画逾期滞留者的方式有妖魔化移民之嫌受到了多方批评。

公众的态度更为平和。东京电视台和日经新闻在调查后发现，54%的日本受访者同意引入更多低技能外国劳工，还有36%反对。年轻一代的接受程度尤其高。

朝日新闻在报道中指出，安倍未能解答“引入大批外国劳工的仓促之举会带来的许多问题”。

“无论他们算不算移民，政府都有责任做好规划，保证外国劳工和日本公民能够和谐共处，安心生活，”文章写道，这种改变“一定会给日本社会带来广泛的影响”。

广岛县的渔场已经感受到了——在这里，每六名工人就有一人来自国外，高于日本其余所有产业。如果只看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劳动力，这个比例高达二分之一。

“这些地方不能没有外国工人”

在安芸津渔场打拼的工人里，海外年轻劳工的人数（33人）已经超过了年长的当地渔民（30人）。

安芸津渔民合作社负责人志波隆敏（Takatoshi Shiba）今年已经67岁了，但他说这岁数在渔场还算年轻。“想想可真浪费啊，他们花好几年时间在这里学习技能，适应生活，然后就得走了。我觉得政府除了立即行动以外别无选择，这些地方不能没有外国工人，会撑不下去的。”

穆罕默德和穆纳蒂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最多只会在这里待上三年。不忙的时候，他们会去县城里买东西，打打羽毛球，现在还能在当地的超市买到清真的肉食。不过几个月，他们已经能用日语和邻居交流，也会和来自中国、菲律宾、马来西亚、越南的工人聊上几句。

“我们和日本的同事和老板相处得挺好的，”穆纳蒂说，27岁的他在4月份离开爪哇时，妻子刚刚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里的薪水也比印尼的高了很多。”

穆罕默德点头同意。“工作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想家，”他边说边拿起一块贝壳，“不过在这儿挺高兴的。”

（编辑：潘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