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田思奇

特蕾莎·梅一拖再拖，最终还是未能让脱欧协议获得议会通过。当地时间1月15日（周二），英国下议院以202票赞成、432票反对的结果否决了脱欧草案，并以230票的比分差创下议院投票史上的最悬殊纪录。英国无协议脱欧的可能性大增。

在英国脱离欧盟后，一条大约500公里长的线路将从北爱尔兰北边的德里延伸到南部的邓达克，构成英国本土与欧盟之间唯一的陆地边界。这份已经与欧盟达成一致的协议在英国面临多方批判，核心问题也在于如何处理这条目前只存在于纸面上的边界。

按照原定计划，在脱欧过渡期内（2019年3月29日至2020年12月31日），英国会继续和欧盟谈判未来的贸易安排，倘若谈妥一切自然皆大欢喜。然而如果没有谈拢，为了确保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不出现需要海关边防的硬边界，北爱将继续受到欧盟规则制约。

但这样一来，英国国内就会实行自己制定的和欧盟制定的两种制度，从英国其他地方到北爱时面临潜在的海关检查，这令支持脱欧的英国人无法接受。更何况，“后备计划”不允许英国单方面叫停。硬脱欧派认为，启动这一“后备计划”可能会无限期地将英国与欧盟联系在一起。

那么，为什么英国、爱尔兰与欧盟各方宁愿让脱欧谈判陷入僵局，也不愿让北爱尔兰地区和爱尔兰之间再度设立硬边界？他们所害怕的是，绵延整个20世纪的血腥冲突卷土重来。

在100年前以及更久远的数百年间，爱尔兰岛处于英格兰统治之下。直至1921年，英国与爱尔兰临时政府签订和约，承认爱尔兰南部26郡为自由郡，北方6郡仍留在英国，成为“北爱尔兰”地区。1937年，爱尔兰宣布成立共和国并独立，后来又在1948年宣布脱离英联邦。

但和平并未就此降临。在1923年至1968年期间，爱尔兰边界的紧张局势恶化，最终引爆民族主义冲突。在1968年其后大约三十年的时间里，北爱尔兰爆发了一系列多方流血事件，这被外界统称为北爱尔兰问题（The Troubles）。

在这期间，北爱尔兰的新教徒与天主教徒冲突不断。例如在1972年1月30日，北爱德里市举行游行，反对英国在北爱执行的收容制度，期间发生英国士兵向游行市民开枪的事件，造成14人死亡，史称“血色星期天”（Bloody Sunday）。

1998年，爱尔兰岛终于迎来《贝尔法斯特协议》（即《北爱和平协议》）。爱尔兰承认北爱尔兰地区为英国的一部分，只有在北爱和爱尔兰大多数人赞同的情况下才能改变北爱目前的政治地位。

从经济上来看，在爱尔兰独立前，整个岛屿是单一的经济体。据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文章介绍，南部的爱尔兰自由邦独立后在1932年之后推行强硬的保护主义经济政策，几近切断与北方的联系，南北贸易往来受到严重破坏。尽管贸易关系在1950年代后期重新开放，但1968年动乱开始后，边境设置了安全检查站，贸易再次受到干扰，直到1990年代和平进程的兑现。

在规则设置方面，欧盟关税同盟内的成员国之间运输的货物不征收内部关税。在其单一市场中，食品安全等方面也有共同的标准，欧盟内部的国际边界无需设置海关或监管检查。

因此，同属于欧盟的北爱地区和爱尔兰之间目前根本没有明显边界。在过去20年时间里，北爱尔兰大多数人的生活和其他英国人一样归于平静。无形的边界每年会被跨越1.1亿次，身处两边的人们可以在一边居住，而到另一边工作或者购物。但英国脱欧后，这一平衡就将被打破。

在脱欧谈判进行过程中，特蕾莎·梅的一场失误开始让北爱在脱欧进程中出演更核心的角色。2017年6月，特蕾莎·梅提前举行选举，旨在扩大优势令脱欧更加顺利，然而却意外地让保守党丢掉议会多数席位，不得不依靠民主统一党的10个席位组成联合政府。

民主统一党（DUP）是北爱地区最大政党，其支持脱欧的原因在于英国整体离开欧盟后有利于巩固领土完整。而北爱最大的民族主义政党新芬党（Sinn Féin）是留欧派，因为它相信留在欧盟提供的好处更多。

眼下，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虽然民主统一党支持脱欧，但它不喜欢“后备计划”，因为北爱将不得不与欧盟维持更紧密的联系，某些货物在英国和北爱尔兰之间通过之前还需要检查。民主统一党已经表示，如果特蕾莎·梅的脱欧协议获得通过，它将与工党反对派联合推翻她的政府。

在和欧盟谈判的过程中，英国建议在不需要新设有形基础设施的情况下，可以使用技术进行海关和监管检查。但欧盟坚持以“后备计划”作为解决方案。本周一，为了争取更多议员支持，特蕾莎·梅解释说，欧盟提供了新的书面保证，确认后备计划绝对是临时的。即便这项安排被触发，它持续的时间也不会过长。

从周二晚间的投票结果来看，特蕾莎·梅显然没能说服足够多的议员。接下来，她将尽快再度前往布鲁塞尔，试图从欧盟获得更多妥协。从过去两年的谈判进程来看，这绝非易事。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英国、爱尔兰和欧盟各方都不愿看到北爱地区再度面临流血冲突的可能。英国前北爱事务大臣保罗·墨菲和​彼得·海恩发文称，尽管特蕾莎·梅的脱欧协议不符合所有英国人的最大利益，但脱欧必须达成协议。并且“后备计划”足够明智，也只在需要时才会启用，是一份未雨绸缪的保险单。

令人遗憾的是，这么多政客和记者已经沉迷于诸如“后备计划”这样的字眼，而忽略了一个事实：这关系到人民、他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生计。

无论英国脱欧将发生什么，至关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护我们在过去20至30年里在北爱尔兰取得的成就，并避免以任何方式加强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