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英国树篱锦标赛(National Hedgelaying Championship),来自全英国的园艺好手将会在此一较高下,让杂乱的灌木丛变成规整的篱笆,竞逐属于这项古老技艺的荣誉和美名。
在这个寒冷“冻人”的晚秋早晨,树篱界的明星们齐聚剑桥郊外的“云雀腾飞”农场(Lark Rise Farm)。观众们穿着橡胶靴子,拥进泥泞的田地里,看着一群健壮的男子用粗壮的大手挥舞着中世纪风格的手斧。
下面这位是克里夫·马修(Clive Matthew)——他是一位修剪树篱的大师,现年76岁,你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有这么大岁数了——正在和这棵不服管教的山楂树搏斗。
接下来是59岁的尼格尔·亚当斯(Nigel Adams),他是英格兰“举足轻重的树篱专家之一”,试图让一棵桀骜不驯的水曲柳(ash)服从自己的意志。
看一看蒂姆·拉福德(Tim Radford)——这位脏辫哥只有36岁,是这项运动的明日之星——他挥舞着自己的钩镰刀,像女王御用的树木造型师一样整修着自己那片灌木丛。

从早上9点发令枪响到下午2点比赛结束——当然,这个点并不是特别严格——一百来名参赛者只有5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修剪多刺的灌木丛和外貌不甚整洁的树木,把自己负责的片区打造为只有几公尺宽、大概齐胸高的树篱。选手们使出百般武艺,或剪或削,并运用弯折、打桩和编织等技巧。不妨想象一下:使出浑身解数来编一个篮子。这个“篮子”很大,而且是活的,表面覆盖有烦人的荆棘。
比赛成果——表现出丰富多元的地方特色——既取悦了评审们挑剔的眼光,其强度也足以把大群蠢蠢欲动的绵羊围在里面。

英格兰现存最古老的树篱大约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树篱“连接着我们的过去……它们不仅老旧,甚至可以说是古老(not just old but ancient)……与巨石阵、城堡、大教堂和乡村庄园一样能给人以启迪,它们同样是英国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英国托管协会(National Trust,为英国非官方文物保护机构——译注)系列丛书乡村艺术篇的作者简·伊斯陀(Jane Eastoe)如是说。
恺撒大帝曾提到,树篱墙在军事上一度被用作防卫工事。
画家热爱它们。诗人也不例外:
“湿漉漉的柳枝纵横交错,——树篱生机盎然/有小鸟、飞虫和洁白的大蝴蝶作伴……”

若没有这些树篱,英国乡村就断然不会呈现出英国乡村主题明信片里面的那般样貌。啊,好在还有那些令人惬意的小酒馆、肥硕的羊群、翠绿的田野和建于诺曼征服时期的古旧城堡。没了树篱之后,英国的乡村会给人一种软绵绵的、含混不清的感觉,缺乏几何学之美。它将不再干净整洁。
“没有树篱的英格兰是毫无意义的。”专程前来观看锦标赛的农场主、乡镇议员、科特斯莫尔猎场树篱协会(Cottesmore Hunt Hedge-cutting Society)秘书威廉·克罗斯(William)说。
克罗斯穿了一身花呢套装出门。不巧的是当天有降雨,但这丝毫无法动摇他的热情。“没有那回事,我爱死树篱了。”他说。
“树篱相当于英格兰的经脉(fabric),它赋予田野以形式,”克罗斯说道,“树篱当然很漂亮,但同时也非常实用。人们喜欢它不是没有理由的。”
树篱爱好者们称其为英格兰的“绿色血管”,它为境内大部分地区的花草树木和动物提供了独一无二的、绝佳的庇护所。
在树篱爱好者眼里,一道树篱墙就相当于一座微型的国家公园,它只有3英尺宽,但却能延伸数千至上万英里之远——这恰好符合下一届政府有关为英国提供“环保服务”及“自然资本”的承诺。

不过,上个世纪以来,英国的树篱也曾蒙受过诸多苦难。
乡土振兴基金会(Countryside Restoration Trust)主席罗宾·佩吉(Robin Page)解释称,二战结束后不久,政府为提高食品产量,向土地所有者支付了一定资金,让他们拆掉自家树篱,以便为大型拖拉机让道,为产业化农场开辟大片田地。该基金会旗下的可持续发展示范农场为此次树篱锦标赛提供了场地。
而在当时,政府根本不关心什么甲壳虫和蝴蝶。它只在乎面包。
自1947年至1985年,大约有10万英里的树篱遭到拆除——这相当于英格兰林木总量的四分之一,足以环绕地球4圈。
树篱蒙难的后果不仅是损害了视觉走廊(view corridor,设计术语,其作用是在视觉上将一大片地区分割为诸多彼此相连但又自成一体的景观,若没有它观者便会感到眼前一团糟、缺乏界限感——译注),而且还造成了一片片的野生动物荒漠。
但即便在英国人意识到树篱的流失之后,清除树篱的行动也依然没有停止。
土地所有者们几乎不再特意照顾树篱了。这样一来,树篱墙便渐渐枯萎,最终死于坐视不管(树篱最终长成了一排大树)或不当照料(过度修剪,且每年会被各种农用机械剐蹭,这就损害了它上面的物种多样性、浆果和野花)。
“机器不可能看到树篱的真正需要,”职业树篱匠人、“拯救树篱”运动成员尼格尔·亚当斯说,“如此一来树篱墙便在不经意间消失不见了。一点又一点,一天又一天。”
“跟幽灵一样。”他说道。

这正是我们前来参与此次锦标赛的原因——对精心保藏着呵护树篱所需的艺术与学问的男性和女性表示尊崇。
“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佩吉说。
草兔、云雀、蜂兰和灰鹧鸪都回到了云雀腾飞农场,部分原因就在于这里重新建起了5英里长的新树篱。
查尔斯王子也高度赞赏树篱的恒久价值,他是全国树篱协会的赞助人。
BBC近来播出了一部名叫《王子、儿子和继承人:年近七旬的查尔斯》(Prince, Son and Heir: Charles at 70)的纪录片。查尔斯王子的两个儿子在片中谈到了父亲对树篱的热情。

“他非常热爱自己种的树篱。”威廉王子说。
“不管由哪个警卫值班,汽车后备箱里都会放着大锤和斧头,”哈里王子说,“他们就这样出发了。花了两小时跟灌木丛较劲,终于立起了一道树篱,他很讨厌栅栏。”
哈里说:“有些人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血,砍树时四处飞溅的杂物会伤到人。”
75岁的约翰·赛文斯(John Savings)也参加了一年一度的比赛。查尔斯的树篱爱好就是他教出来的。这两个男人20多年前在沙特尔沃思博览会(Shuttleworth Game Fair)上就认识了。“王子光临了现场,他很欣赏我的作品,并表示他也想试一试。”“我说殿下如欲小试牛刀,在下乐意充当向导,接下来我就花了很多时间,跟穿着破烂夹克的查尔斯一起研习树篱。”
未来的国王在这方面的水平究竟如何?
赛文斯后退一步,直勾勾地盯着提问者。
“他的技艺十分精湛。”

在全国树篱锦标赛上,待到漫长的一天结束后,参赛者和粉丝挤到了一间大帐篷里,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里面放着各种奖杯——还有一大瓶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供最年长的参赛者饮用。
拉福德在“南英格兰公开赛”(South of England Open)中夺冠,他的树篱的主要特点是:两侧为灌木丛,以一排自然长成的树干作支撑,还有相当数量的包扎物盘绕于顶部。这是一种深受喜爱的流行式样,有着完整而干净的外表。接下来,拉福德还获得了赛事“超级冠军”的提名。
“今天是建树篱的好日子。”拉福德说着,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以庆祝自己的胜利。

树篱的修建一般选在冬天,这时的田地是刚刚犁过但尚未耕种的,即便在严寒当中,一个人也能享受尽情挥舞斧头和镰刀的乐趣。
拉福德希望这种艺术形式能够流传下去。他希望找到愿意为此付费的客户。做一道上好树篱的价格约为每米20美元。天气好的话,拉福德和一位朋友搭档,一天可以做60米树篱。过去12年来,他一直在干这份工作。
按他自己的估计,他造的树篱总共有多少英里长?
“怕是数不清了,”他说,“遍地绿篱的英格兰是有福的。”
(翻译: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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