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邓雅蔓

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600028.SH，下称中石化）用来规避风险和套利的套期保值业务，因为买断制和高库存两大问题成为风险敞口。

1月25日，中石化针对其下属中国国际石油化工联合有限责任公司（下称联合石化）相关情况发布公告称，2018年联合石化全年经营亏损约46.5亿元。联合石化是中国最大的原油进口公司。

“按原油期货60美元/桶去估算，去年联合石化因原油套期保值业务带来的直接亏损约为75亿-80亿元，相当于损失了前两年的净利润。”一位熟悉原油期货交易的业内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中石化否认了此前外界猜测的亏损与“zero collar”（zero-cost collar零成本期权）等原油期权衍生品有关，将亏损原因明确指向了原油期货套期保值业务。

中石化称，联合石化的经营亏损，是因为在采购进口原油过程中，对国际油价趋势判断失误，部分套期保值业务交易策略失当，在油价下跌过程中，部分原油套期保值业务的期货端产生损失。

2018年12月27日，来自路透社一则“中石化暂停两高管交易权限或因巨额交易亏损”的报道，被国内多家媒体引用和转载。

中石化随即发布澄清公告称，联合石化在某些原油交易过程中因油价下跌产生部分损失，正在评估具体情况。

中石化并不是第一家因投资期货出现亏损的国企。2004年，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出现了5.5亿美元（约合45亿元人民币）的衍生工具交易亏损。

中石化在1月25日的公告中还指出，与国际标杆油价（布伦特原油期货和WTI原油期货的价格）相比，联合石化全年为中石化所属炼油企业采购进口原油（现货）节省成本约64亿元。

上述业内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目前公布的联合石化全年经营亏损额，是指其四大业务板块的累计亏损，原油套期保值业务属于其中原油贸易板块，公告并未单列具体明细。并不能说明联合石化现货端节省的成本金额，超过了其期货端的亏损金额。

2014-2017年，联合石化连续四年处于盈利状态，平均每年为中石化带来约40亿元的经营利润。这四年，联合石化净利润分别为40.69亿元、25.15亿元、61.7亿元和38.53亿元。

截至发稿时，中石化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对于套期保值业务的具体亏损金额情况，暂时没有更多可提供的资料。

原油套期保值是国际石油公司的一种普遍做法，当石油企业拥有原油现货交易后，会同时选择在原油期货交易里进行反向操作，用一涨一跌的对冲原理，抵消掉原油企业面临的价格风险。

“在高油价时，石油企业会希望提前以相对低的价格锁定原油，这样可以减少原油现货进口成本，不必跟着高价进口。”一位接近于中石化的知情人士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不仅是中石化，其他“两桶油”和拥有原油进口使用权的地炼企业都希望如此。但由于石油属于非暴利行业且消耗资金量大，石油企业更多是求稳，对原油价格的估计一般较为保守，基本上放弃了以极低价格进口原油以及涉足风险较高的期权业务等机会。

“联合石化之所以在四季度的油价暴跌中承受了巨额损失，追根究底是因为中石化内部实行的‘买断制’，即联合石化和炼厂之间实行的是买断价，但联合石化进口原油使用的是市场价，这使联合石化承担了价格风险敞口。”一位在“三桶油”从事20年原油进口业务工作的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没有无风险的获利。”

该人士称，联合石化作为一家企业，对于原油价格有着自己的判断无可厚非，且在前三季度，其判断较为准确，但“买断制”使其承担风险的能力大大减弱。

2014年以来，联合石化开始以自负盈亏的方式，为中石化所属炼油企业进口原油。按照其与炼厂签订的合同，其高价购买的原油成本，并不能转移到炼厂，只能自己承担。

此外，联合石化居高不下的原油库存也成为其业绩难以回转的另一原因。

“按联合石化去年对油价的预测情况，高油价对应的应该是低库存。但实际上，中石化的库存水平很高，油价暴跌，就直接导致巨额损失。”上述原油进口业务工作人士表示，截至2018年二季度，中石化原油库存约为2000万吨，三季度的原油约为2133万吨，达到2014年以来最高。

据中金公司此前预测，中石化2018年的业绩预报将不及预期，不仅因为联合石化带来的交易损失，还因为库存上出现的巨额账面损失，预计2019年一季度，中石化将因为原油库存产生150亿元账面库存亏损。

相比于原油业务带来的经营亏损，联合石化事件给中石化股市市值带来的波动金额更为惊人。

2018年12月27日，路透消息发出当天，中石化股价收盘下跌6.75%，报5.25元。

12月28日，中石化股价继续下滑，收跌3.81%，报5.05元，两日市值流失了近700亿元。

直到2019年1月28日收盘，中石化的股票约为每股5.5元，同比增长1.46%，但低于市场预估的8港元（折合人民币6.6元），也未涨回联合石化事件之前。

据彭博社2019年初汇编的数据，中石化的市盈率为8.4倍，而埃克森美孚和壳牌等20家全球同业的平均市盈率为12.2倍。这使中石化成为全球估值最低的石油类股票之一。

“相比联合石化带来的几十亿经营损失，股价的大幅下跌，后续将给中石化的净利润、分红和融资带来更大影响。”上述接近中石化的知情人士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近期伴随着澄清公告、油价上升和业绩盈利等信息的出现，市场对于中石化的信心有一部分恢复，中石化股价预计会逐渐上行。

根据中石化发布的年度业绩预报，其2018年净利润623.86亿元，同比增长22.04%。中石化去年前三季度净利润为599.8亿元，同比增长56.3%。四季度净利润为24亿元，同比下降约81%。

作为全球最大的炼油商，中石化2018年加工原油约2.46亿吨，进口原油比例约占85%，全年进口原油价值6000多亿元。

2018年9月，时任联合石化总经理陈波曾在2018年度亚太石油会议（APPEC）上表示， 鉴于全球市场当前的供需态势，原油价格维持在每桶60-80美元之间是正常的。

当时，美国WTI原油期货在70美元/桶左右波动，布伦特原油期货约在78美元/桶，整体呈现小幅上涨趋势。但在2018年的最后两个月里，动荡下跌的国际原油价格不仅抹掉了年内的全部涨幅，还比年初的原油价格进一步下跌。

12月31日，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收于53.8美元/桶，与年初首个交易日相比，下跌12.77美元/桶，跌幅为19.18%；WTI原油期货收于45.41美元/桶，下跌了15.01美元/桶，跌幅为24.84%。

联合石化成立于1993年2月，是中石化100%控股的全资子公司。除原油贸易板块外，联合石化旗下还拥有成品油贸易、LNG贸易和仓储物流三大国际石油贸易业务。

据腾讯《一线》报道，针对联合石化事件，国资委主任肖亚庆表示，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没有最终结论。“不过，问题出现了，我们作为监管者，需要防止此类事件重复的发生。”肖亚庆称，针对类似事件的央企内部风险控制，是国资委下一步的重点工作。

此前，国资委秘书长、新闻发言人彭华岗也对《中国经营报》表示，“这是一件大事。中航油也是这样的问题，内部的管控体系建立后要严格执行。”他还透露，未来国资委在这方面的风险管控会加大，今年会根据新情况，出台一些新的管控措施。

2019年1月17日，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2018年中央企业经济运行情况发布会上，彭华岗表示，2019年，要有六个“强化”措施来确保实现国企效益的稳步增长。

第一就是“要强化风险管控，守住不发生重大风险的底线，坚持问题导向，强化底线思维，认真梳理、排查各类风险点，综合研判各种条件的变化，做好沙盘推演和压力测试，提前准备、提前防范，防止各类风险叠加共振，确保不发生重大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