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潘金花
在81岁的外婆玛丽(Marie Fitzgerald)眼中,孙子布伦顿·塔兰特(Brenton Tarrant)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不过就是平日里比较喜欢盯着电脑。
但就是这位普通的小伙子,在3月14、15日两天完成了从发布“作战宣言”、直播清真寺屠杀、造成50人死亡的骇人事件。新西兰警察总长迈克·布什(Mike Bush)表示,从新西兰警方接警,到塔兰特在街上被制服,总共用了36分钟,目前警方还无法百分百确定塔兰特为独自作案,但现有证据显示,3月15日被捕的其余三人与此案并无关联。
外婆玛丽说,孙子塔兰特“完全变了”,“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小男孩了,”全家人都“懵了”。舅舅泰瑞(Terry Fitzgerald)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想到道歉,“我们向所有伤亡者的家属致以深深的歉意。”
“班上的小丑”
塔兰特这36分钟的举动,让他的家乡陷入一片无言,却也伴随着媒体的喧闹。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小镇格拉夫顿的1.8万居民很少见过这样的阵仗,各路媒体挨家挨户地询问是否有人认识塔兰特,一丝不苟地翻找着这位28岁澳大利亚青年的蛛丝马迹。
悲伤、恐惧、疑惑与震惊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开来。当地居民只希望不会被“一棍子打死”,52岁的舒尔茨(Trudy Schultz)说,“媒体都在说这个小镇有多坏,是恐怖分子的摇篮。我们完全不同意这种说法。”
在邻里的记忆中,小塔兰特常在街上玩耍。他自己也在“作战宣言”里写道,自己是一个“普通白人男性,28岁,生于澳大利亚一个低收入工人家庭”,“我的童年很普通,没什么太大的事。”
在同学眼里,儿时的塔兰特和同龄孩子也没有太大不同。他在格拉夫顿中学(Grafton High School)的几位同班同学说,父母离婚后,塔兰特和父亲住在一起,他的父亲是垃圾收集员,经常参加铁人三项比赛,母亲则是一名教师。
在他们的叙述中,十几岁的塔兰特爱捣蛋,有些“狂”。“他就像班上的小丑(class clown,即带动班级气氛的人)”,与塔兰特同届毕业、28岁的卡拉·希克森(Kara Hickson)说,“总是在逗乐大家,总是在犯傻。”
他们还提到,塔兰特有时候也会被欺负,甚至是被朋友欺负,那时候他还喜欢重金属摇滚乐。2008年毕业后,塔兰特没念大学,开始关注私人教练方面的工作。“那时他减了很多体重,”希克森说。
“投入的教练”
2009年到2011年间,塔兰特曾在格拉夫顿一家名为“大河”(Big River Gym)的健身房担任私人教练。
“那时他是个非常投入的私人教练,”健身房经理格雷(Tracey Gray)说,“他曾为我们的一个项目工作,为社区里的孩子提供免费培训,他非常热心。”
格雷回忆说,塔兰特的父亲在他高中毕业前后去世。当地报纸2010年8月的一份讣告称,他的父亲于2010年4月死于癌症,终年49岁。格雷说,塔兰特家中还有他的母亲和一个姐妹,而塔兰特在那之后也继承了父亲对健身的兴趣。
“他训练量很大,有些人可能都会觉得过量了,但他对健康和健身很有热情,”格雷说,塔兰特当时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个模范健身教练,会不厌其烦地帮助别人,并付出格外的努力。
然而,在那段直播杀人视频里被格雷辨认出的塔兰特,已经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人了。
“我不能相信这样一个我曾经每天接触、有过沟通互动的人,竟会变得如此极端,”她说,“我觉得肯定是在海外游历的这几年,有什么改变了他。”
“愤怒的游客”
辞去私人教练的工作,并通过加密货币赚了些钱后,塔兰特开始在世界各地游历。母亲很想他,她理解儿子的旅游欲,但她可能不知道,儿子在外游历的这几年,改变了他的内心世界。
一位土耳其高级官员向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表示,塔兰特曾在土耳其旅游数次,逗留时间不短。巴基斯坦北部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一家酒店的老板也透露,去年10月,塔兰特曾在他的店里入住,并表示他是“常客”,很爱吃当地的美食。
根据保加利亚总检察长察察罗夫(Sotir Tsatsarov)提供的信息,去年11月,塔兰特曾从迪拜飞抵保加利亚,并于9日至15日在保加利亚游历,后来飞往罗马尼亚城市布加勒斯特,然后又租车前往了匈牙利。
塔兰特还去过朝鲜。在媒体公布的一张照片中,塔兰特被拍到曾前往朝鲜三池渊大纪念碑。在“作战宣言”中,他还说自己去过波兰、乌克兰、冰岛和阿根廷。
不过,给他带来最大“启发”的似乎是2017年的欧洲之旅。那年4月,一名乌兹别克男子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驾驶卡车高速冲向人群,造成5人死亡,该事件之后被定性为恐怖袭击。同年5月,在法国,反对移民的国民阵线领袖勒庞不敌自由主义候选人马克龙,无缘总统之位。
塔兰特在“作战宣言”里写道,“看着法国被入侵的屈辱(指他看到的移民),我的情绪在怒火中烧与窒息绝望中左右摇摆。”他要用行动告诉“入侵者”,“只要白人还活着,我们的土地就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土地”,并要“确保白人的生存以及白人孩子的未来”。
在之后两年的“准备”时间里,塔兰特开始买枪、训练。新西兰总理阿德恩表示,嫌犯在2017年11月获得持枪执照后,在第二个月就开始合法购买枪支。而在这次袭击中,警方从他手中缴获了五把枪。
布鲁斯步枪俱乐部(Bruce Rifle Club)副主席威廉姆斯(Scott Williams)证实,塔兰特曾在2018年加入这家位于新西兰达尼丁的俱乐部,并在俱乐部的射击场练习,“他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样平常,”也从没提过对穆斯林的看法。
“我们感到有些震惊错愕,或许也有点遭到背叛的感觉,他是我们的会员,却做出这样可怕的事,”威廉姆斯说。
“他渴望观众”
塔兰特的“作战宣言”和直播视频里不乏流行文化和互联网爆红元素,同时他还提到了许多名人,比如美国总统特朗普,美国右翼黑人女性、特朗普的著名拥趸坎迪斯·欧文斯(Candace Owens),知名YouTube博主PewDiePie等。
他还说,游戏《小龙斯派罗:龙年》教会了自己种族民族主义(ethnonationalism),《堡垒之夜》让他成为了一名杀手,并在敌人的尸体上跳“甩手舞(floss dance)”。他说自己不想红,但无论是枪支上的涂鸦,还是“宣言”里的自问自答,他似乎总在“cue”很多人。
“恐怖主义是行为的鼓吹,恐怖分子总是对观众与受害者一样感兴趣,”法庭心理学家、联邦调查局顾问梅莱(Reid Meloy)说,“但社交媒体加持了这个过程,我们成为了病毒的宿主,并加速了它的扩散。”
阿尔弗雷德·迪金公民身份与全球化学会(Alfred Deakin Institute for Citizenship & Globalisation)全球伊斯兰政治系主任、教授巴顿(Greg Barton)说,塔兰特身上拥有恐怖分子常见的“不健康的自我陶醉”。
“我认为他是受到了‘白手做英雄(going zero to hero)’这种黑色幻想的吸引,比如安德斯·贝林·布雷维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还有2017年1月魁北克清真寺发生的枪击案,”巴顿说。
2011年,安德斯·布雷维克在挪威制造袭击事件,爆炸和枪击共造成77人死亡。塔兰特在“作战宣言”里提到,他曾与布雷维克“简单联系过”,并表示后者的宣言让他得到了“真正的启发”。
不过布雷维克的律师斯托维克(Oeystein Storrvik)表示,目前正在服刑的布雷维克“与外界的联系非常有限,因此他基本不可能与塔兰特有过联系”。
屠杀案杀人犯一般都想“超越前辈”,包括运用媒体等手段,FBI顾问梅莱说,比如像塔兰特选择的直播。而通过互联网的传播以及名人澄清此事的二次传播,塔兰特似乎已经开始影响更多人。17日,澳大利亚昆士兰州一男子在布里斯班驾车冲撞一座清真寺的大门,目击者称男子曾在清真寺外高声辱骂,随后驾车离去,之后在家中被警方逮捕。
塔兰特甚至还在“作战宣言”里让其他白人民族主义者多想一些创意。“画画、写作、唱歌、跳舞、吟诗,哪怕是模因(注:meme,在网络上迅速传播的概念)也行,”他写道,“模因对种族民族主义的推动作用比其他任何宣言都要大。”
16日首次出庭时,塔兰特比出了支持白人至上主义的“OK”手势。18日,律师彼得斯(Richard Peters)表示,已不再为塔兰特服务,塔兰特希望能为他自己辩护。
在彼得斯看来,塔兰特相当清醒,除了持有极端观点外,并没有遭遇任何打击或有精神障碍,似乎也没有展现出同情和后悔。他表示,塔兰特可能是想利用庭审传播自己的观点。
布雷维克就曾在法庭上宣扬自己的价值观,行纳粹礼,并向《我的奋斗》致敬。
“我怀疑他不会躲避关注,他出庭受审应该也会如此。该如何处理是庭审法官的工作,”彼得斯说,“但法庭不是传播观点的地方,而是用来决定无罪还是有罪。如果他真想利用庭审表达自己的观点,法庭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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