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郑萃颖

编辑 | 崔宇

90后青岛女孩徐文婷在斯里兰卡做旅行社地接工作已经四年，她喜欢上了当地朴实友善的氛围，以至于当地时间4月21日早上听到爆炸声响时，还以为是人们在为复活节庆祝。

可对面马路上传来的混乱尖叫声，让她有了不祥的预感。她和同事走出办公楼查看，发现很多人身上带着血迹，神情慌乱又哀伤，有的在呼救，有的在寻找家人。随后警车和救护车接连而至。“发生什么了？”她问周围的人。“那边发生了爆炸。”路人指了指不到一百米外、冒着烟的圣塞巴斯蒂安教堂。

圣塞巴斯蒂安教堂是斯里兰卡尼甘布非常著名的景点，是座历史悠久的哥特式建筑，复活节早上这里聚集了很多人。当时靠近爆炸现场的朋友告诉徐文婷，爆炸的声音太大，一段时间内大家基本都出现了耳鸣，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人们需要竭力大声地说话。

尼甘布是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的卫星城。在当天，科伦坡和尼甘布等地一共发生了八起爆炸，除了三座天主教堂，还包括三家五星级酒店——科伦坡香格里拉酒店、科伦坡肉桂大酒店、科伦坡金斯伯里酒店。这些酒店都是目前斯里兰卡最热门、外国游客最多的高端酒店。

徐文婷告诉界面新闻，下午3点多，街上的警察开始制止人们出门。5点多，宵禁的消息通过电视、电话正式通知给科伦坡的所有人。根据斯里兰卡的规定，从宵禁开始到第二天早上6点宵禁结束，全国所有人禁止出门，必须严格执行，否则会被警察关押。在宵禁期间抵达科伦坡班达拉奈克国际机场的乘客，也需要在机场等候，在宵禁结束前不得离开。

徐文婷上一次在斯里兰卡遇到12小时宵禁，是在大约2017年底。当时有一名佛教徒骑摩托车撞倒了一名穆斯林，随后这起事故演变成两个教派教徒间的冲突，“一些房屋被烧了，”徐文婷说，“但那次宵禁的背景远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本地人猜测，这次的爆炸袭击是受到外部宗教势力的影响。因为本国的人总体氛围是很和谐的。”徐文婷说。2017年斯里兰卡总人口为2144万，居民有70.2%信奉佛教，12.6%信奉印度教，9.7%信奉伊斯兰教，7.4%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

就在宵禁开始前的几个小时，携程向导郑杰带着自己的9人团队，做了三个慎重而理智的决定。首先是从火车上下车，改乘大巴。“因为火车更容易成为攻击目标。”郑杰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说。然后是，尽快从中午用餐的餐厅离开。团里的游客马家琪分析，“因为餐馆对面是一个警察学校，我们看到不断有装甲车、警车往外开出，或许领队考虑，这里也容易成为袭击目标”。第三个决定是尽早前往机场。郑杰联系到机场里的地勤人员，确认机场仍在运行，决定将团队带去戒备最为严格的机场。

中午餐厅里电视播放的画面，已经让游客们感到不安，餐厅当地员工的神情也加剧了大家的紧张情绪。一路上，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过，有游客开始往家里打电话，告知家属自己的保险箱密码。等到了机场，团友们拖着行李箱排队经过三个安检通道，在一个半小时的等待中，排队走过一个汗水蒸腾、拥挤的窄道。

随后在四个小时左右的候机时间里，郑杰给69岁的马家琪过了个简单又温馨的生日。他买来两块蛋糕，然后全团10个人一起分享了。“客人们的承受力没有那么强，我想着，过个生日，唱唱生日歌，所有问题都会过去。”郑杰回忆道。直到晚上11点半所有人上了飞机，大家才真正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21日晚开始，为了“遏制虚假新闻、仇恨言论和恐慌情绪的传播，以及降低暴力效仿效应”，斯里兰卡政府进行全国范围的社交媒体封锁。Facebook和Twitter等网站显示无法连接网络。徐文婷试图拿出手机拍摄，被警察制止驱赶。直到22日晚，封锁仍在继续。

由于办公室距离爆炸点不到一百米，徐文婷和同事需要在办公楼里禁足。22日早上6点第一次宵禁解除，徐文婷公司的司机前往机场接新来的游客。但在距离机场不远的路口，司机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机场的安检极其严格，每一辆车都要经过非常仔细的检查，检查时间超过10分钟。

第一次宵禁解除后，徐文婷出门去镇上买了些食物和生活用品。街上的人仍然不多，学校放了假，一些餐馆和小商铺关了门，只有大型超市还在营业。她刚在超市旁停下车，打开车门，就有警察上前来搜身、检查。

等徐文婷再次回到办公楼准备接下来的工作时，她才得知，同事以及他的三个朋友分别有家人和熟人遇难。22日早间，斯里兰卡警方确认，已有290人在连环爆炸中身亡，超过500人受伤。

徐文婷逐一告知原本计划来斯里兰卡的游客，当地情况危险，建议取消或延后行程。她在2017年加入携程的当地向导平台，两年多时间内已经在斯里兰卡接待过近千名中国游客，还是第一次跟自己的客人说，“考虑清楚再决定”。徐文婷的中国客人中，原定4月21日到5月1日间来到斯里兰卡的游客，已经有50%的人决定取消行程。

她所在的办公楼是个两层的小别墅，二楼有房间给员工住宿。一楼外有个小院子，摆放着绿植盆景和盛开的紫薇花。门口的这条路上原本人、车往来密集，可在爆炸后空荡荡的，只能听到鸟鸣。

在安静之下，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21日，俄罗斯媒体报道称，科伦坡班达拉奈克国际机场发现一枚近2米长的管道炸弹，被空军成功拆除。当时有大批乘客滞留机场。

英国广播公司记者在推特上发文称，斯里兰卡警察22日在科伦坡贝塔区公交车站寻回了87个低爆雷管。当天，科伦坡的一所教堂在当地官员试图拆除炸弹时，又发生新的爆炸。

当地时间22日下午6点半左右，徐文婷接到了全国再次宵禁的通知，这次宵禁从晚上8点开始，没有告知解除的时间，要求“直到明早政府通知解除为止”。“一些当地华人已经开始考虑撤离斯里兰卡。”徐文婷翻了翻微信朋友圈消息，再一次感到紧张。

（王咏雅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