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刘悦
180年前“静静”的巴黎街道,因为长时间曝光,街头流动的车和人都消失了,只有建筑完整地立在街道两旁;德国大工业时代遗留下来的水塔、煤仓、卷扬机等工厂设施被正面拍下,宛如一张张证件照一样被整齐地排列起来;还有因战争、灾难而毁掉的建筑以一种证物的姿态矗立在原地……
比起新生的建筑,摄影师们貌似更热衷于去记录正在变迁或已然失去“生命力”的建筑。不论是客观记录还是带有叙事语言的呈现,亦或是以个人艺术创作为主要目的,摄影师都赋予了建筑物另一种存在方式——从三维空间转换到二维平面。
在新科技时代,废旧建筑的数量因为大规模的现代化建设而日趋上升,而人们似乎向来对旧物也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结:在城市中的废旧建筑物仿佛成为了一种特殊的风景、一些探险爱好者的乐园、一个流浪汉的庇护所……
历史“证件照”:废旧建筑物在城市历史中的影像留存
丽贝卡·里奇菲尔德(Rebecca Litchfield)说:“有些人可能会看到这个时代的废墟具有破坏性,但我看到腐烂之中的美丽,就像一种记忆,很快就会在微风中消失,也像是一个没有人能看到的博物馆。”
十九世纪初,法国摄影师尤金·阿杰特(Eugène Atget)对世纪之交的巴黎开始了漫长而丰富的影像记录。他从多种角度对巴黎即将消失的街道和建筑进行拍摄。长时间的曝光使照片上的街道空无一人,呈现出独特的空间视觉感。
“在过去的20多年时间里,我一直独自在巴黎所有的老街努力拍照,用成像18x24厘米的老相机收集从16到19世纪美丽的城市建筑艺术资料。现在,这一巨大的艺术资料收集工作已完成,我可以说我拥有整个旧巴黎。”尤金·阿杰特对自己作品的总结道。
尤金·阿杰特拍摄的巴黎街景系列是“类型学”摄影最早露出端倪的时候。而第一批开始研究类型学并将这种思想付诸实践于摄影的艺术家是德国的伯恩·贝歇(Bernd Beacher)和希拉·贝歇(Hilla Becher)。他们热衷于把不同的建筑物体拍成相似的样子,后期还会进行并列排版。这些拍摄方法都是为了使图像具有一致性,从宏观上来看,他们的目的是记录看到的景观变化和在他们眼前消失的状态,同时也呈现出了人与景观的内在关联性。他们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用冷静、理性的纪实态度为德国的工业建筑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
在对废墟和遗迹的拍摄上,美国摄影家约翰·塞克斯通(John Sexton)的拍摄则在画面的精致度上似乎略高于了表现,他以拍摄美国西南部的阿纳萨兹印第安人的遗迹闻名,被人们誉为“当代亚当斯”。
这种古时候人造的建筑景观呈现在塞克斯通优质的黑白胶片上,微妙的神秘感通过丰富的细节和影调表现出来,也让人们意识到对于生态和历史遗迹的保护问题。
同样是对于遗迹的影像留存,西蒙·诺福克(Simon Norfolk)用一种近乎奇幻的视角拍摄了阿富汗的战争遗迹。他从2010年10月开始拍摄《阿富汗:时空乌托邦》这个项目。这些建筑完全不同于任何其他饱受战争蹂躏的景观,阿富汗的景观是独一无二的。
丽贝卡·里奇菲尔德(Rebecca Litchfield)于2014年出版摄影集《苏维埃幽魂》,拍摄的就是苏联解体后被废弃的整个20世纪建造的建筑,她探访了医院,军营,监狱,间谍站,体育馆等建筑物,在拍摄过程中还要躲避军事人员,并冒着暴露在辐射中的风险进入废弃的建筑物,找到这些“美丽的腐烂”并留下了高质量的丰富影像资料。
建筑摄影在历史中也不断地在探寻着多种可能性,探索图像对于场所的表达性、对于空间的排列组合、对于叙事氛围的营造等等……引发人们精神上对于破旧、惨败景象的一种好奇和向往。
现代“游乐园”:城市废墟里布满了城市年轻人的足迹
建筑被筑造,又被遗弃。
城市中废墟的存在,成为了爱探险的人一个新奇的出口。他们有些痴迷于城市探险,沉醉在探险时的刺激与乐趣中;有些喜欢探寻废墟的历史,发现它曾经有人存在过的痕迹;还有些单纯喜爱废墟的破败之美,用摄影的手段去记录它们。
在城市废墟探险圈中,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如不能公开废墟地址、不能从废墟中带走任何东西、不要单独去探险……大家会在社交平台上写关于探险经历的帖子,分享在废墟中留下的照片或视频的影像,但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平台上从不会出现任何具体的地点。
与很多热爱废墟探险的年轻人相比,乌陵也许对废墟有更独特的理解。她对城市废墟的定义是“由现代人为筑造、经过一段时间风化或因灾难瞬间形成、无人维修和运营、有一定体积和价值的废弃建筑物”。
两年前她的第一次废墟探险探索的是一个废弃的玻璃厂,那曾是亚洲最大的粮仓。“那时还没有拍照的意识,随便走一走逛一逛,瞧瞧那些之前没有见过的工业景观,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会比现在以摄影为目的的探索要更加轻松和自在。” 在乌陵看来,观看的感受更重要,她可能更乐衷于在干涸的河床上看废弃摩天轮下的月亮;更期待见到老剧场里的小蝙蝠、水洼中的迷你青蛙;更享受于发一整天呆只为盯着床垫上的苔藓如何生出蘑菇。
乌陵的毕业设计《赶在时间以先》拍的是有关于废墟的题材,不仅展现了废墟之美,而且加入了个人深层次的思考,探讨了人造景观与人类罪恶之间的关系,她通过拍摄北京及周边城市中具有不同功能性的废弃建筑物,如废弃医院、废弃酒吧、废弃工厂、废弃度假村、废弃影视基地、废弃屠宰场等等,来表达“精神的废墟化导致外在世界的灭亡”这一观点。她说:“人类活动中的贪婪、自私、暴怒、霸权、争战、狂妄、懒惰、嫉恨、骄奢……都会在废墟中展露。警示观者但行善事,追求真知,切莫荒淫一世。”
在她两年多的探险经历中,随着对废墟探索区域的扩大和深入,她发现自己的信息检索和地图判读能力、户外生存技巧、摄影甚至英文水平得到了提升。但是她觉得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对困难和恐惧的克服,能更勇于直面内心的废墟世界。
废墟改造:对废旧建筑进行有效改造也是一种美学
在历史上,对废墟甚至古遗迹的保存并不是教条的——对于废墟进行有效、环保的改造,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来。在西班牙,教堂废墟被改建为图书馆的阅读空间、古遗址被改建成歌剧院等等一系列的有效改造,将这些废墟变成了人们身边活生生的文化场所和空间,也能让人们更好地去理解古遗址。
城市中的废弃建筑物可能会不断地完成它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转换——从被创造到被遗弃再到被重复利用,整个改造的过程都是在为了满足人类不同时期的使用需求。
所以对废墟做改造给予了废旧建筑物一种新的存在方式,但改造的方式并不是单一的,每一处废墟都有自己的特点。从不同的方式出发,也许能让废弃建筑物有更长久的生命力和意义。
作为本身具有着原生价值的残体,废墟因具有时空的距离,由人而产生的故事,文化传统等因素同样附着着美学意义。在欧洲的文艺复兴时期,有一批以废墟为主题或背景的经典画作。将优美的景色和残破的景观融为一体,形成了非常宽泛的美学欣赏,到浪漫主义运动时期,推崇田园,追求神秘,又进一步提高了废墟文化价值和美学品味。
周文翰在他的《废墟之美》的序言里有一段坦诚的解释:“我决心去发现城市里不为人知的偏僻角落,诸如一座中世纪的矿井,郊外的古代墓园,和山顶上废弃的度假山庄……残缺的建筑在顽固的替我们保存各种文明的信息,不仅折射经济和政治权利的搏斗,也充满各种个人主义的冲动——与享乐,诞生,狂欢以及死亡相关的一切,尽管有时候是悲剧性的。”
*参考资料:
《废墟之美》——叶廷芳
《废墟之美》亚欧大陆上的建筑奇观——周文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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