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王磬 发自爱尔兰都柏林、科克、敦多克

2018年4月，爱尔兰边境小城敦多克（Dundalk）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来自中国无锡的企业药明生物宣布，将在敦多克投资3.25亿欧元建立生物制药基地。

药明生物是中国最大的开放式生物技术平台公司。根据药明生物的官网，敦多克的基地是其在中国境外投资建设的第一个生产基地，也是中国制药行业首个大规模的海外建设新厂投资项目。

十八个月后，在敦多克市的城郊，界面新闻记者看到，药明生物已经在产业园区内搭起了硕大的厂房钢架。药明生物爱尔兰生产基地的负责人Brendan McGrath告诉界面新闻，这块占地面积390亩的工地也是爱尔兰境内面积最大的建筑工地，它计划于2021年完工，有望成为全球领先的生物制药“未来工厂”。

汇集了产业红利和地缘优势的爱尔兰，也正在得到包括中国在内的越来越多国际投资者的青睐。

跨境打造的“未来工厂”

在爱尔兰投资建厂，是药明生物全球布局的第一步。

作为国内CDMO（合同研发生产服务）龙头企业，药明生物在资本市场上表现抢眼。自2017年于香港上市以来，其市值已经从最初的300亿港币升至如今的逾千亿。乘着资本的东风，在全球范围内扩建产能，抢占市场先机，从而尽快拉开与其他竞争者的差距，成为药明生物的战略之一。

作为全球范围内传统生物制药制造业的首选地点之一，爱尔兰很快进入了药明生物的视野之中。

“研发在欧美、生产在中国”——这是跨国企业自上世纪以来广泛采用的一种布局方式。但药明生物有所不同。其CEO陈智胜在早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药明生物的思路是，“研发在中国，生产在欧美”。

欧美市场是药明生物的战略市场。2018年的财报显示，欧洲和美国市场贡献了药明生物57.4%的收益。把厂房设在欧洲，让生产更靠近客户。欧洲也是竞争对手的集聚地。目前，欧洲仍是CDMO企业的大本营，全球市场份额第一的龙沙集团（Lonza）就位于欧洲。

陈智胜称，今年药明生物推出了“全球双厂生产”策略，客户可以选择位于中国、欧洲、美国的任意两个生产基地进行商业化生产，降低在两个供应商间进行技术转移的风险。

经过爱尔兰投资局（IDA）的牵线搭桥，药明生物瞄准了一块位于南北爱尔兰边境的产业园区。它位于敦多克市的城郊，距爱尔兰首都都柏林和北爱尔兰首都贝尔法斯特各一小时车程。由于近年来引入的多项外资，这里已经成为制药等知识密集型行业的一个枢纽之地。

药明生物对敦多克基地的野心，是将这里打造成为全球领先的生物制药“未来工厂”。Brendan McGrath向界面新闻介绍，敦多克的基地将采用其新一代生物制药工业化生产技术开展商业化生产，总计新安装48000升流加细胞培养反应器与6000升灌流工艺生物反应器。一旦落成，该基地将有望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使用一次性生物反应器的生物制药基地。

作为药明生物在中国境外投资建设的第一个生产基地，Brendan McGrath认为敦多克基地“是公司迈向国际化的重要一步”。“在爱尔兰建厂，目标并不是服务爱尔兰的国内市场，而是以此为据点服务全球市场。” Brendan McGrath表示。

3.25亿欧元的投资让爱尔兰也颇为兴奋。根据爱尔兰商务、企业与创新部长Heather Humphreys提供的数据，这笔投资将为当地直接创造400个高新技术工作岗位和700个建设类就业机会。

爱尔兰总理Leo Varadkar在项目发布会上表示，“非常高兴看到中国制药行业首个大规模的海外绿地投资项目在此落户…这是一个特别的时刻，我们将见证一个’未来工厂’在敦多克诞生。”

全球制药业的“爱尔兰红利”

爱尔兰被药明生物选为跨境首秀的舞台，这并不是偶然。

对企业主来说，产业红利首先体现在优惠的税收制度上。爱尔兰的企业税率是12.5%，远低于欧盟的平均水平22.5%和全球平均的21.4%，这也为爱尔兰带来了“税收天堂”的名声。

不过，在爱尔兰投资局增长市场部部长Andrew Vogelaar看来，低税率只是吸引投资者加入会谈的敲门砖，却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爱尔兰有着稳定的政治经济环境，是英语国家，可以经由这里获得欧盟市场的准入。就制药业来看，完善的产业链和成熟的人才培养输送机制是留住企业的主要原因。”Andrew Vogelaar说。

爱尔兰投资局医药食品部部长Tommy Fanning告诉界面新闻，爱尔兰制药业引进外资的历史已经超过五十年了。到现在，全球10大制药、13大医疗器械公司在爱尔兰均设有生产基地。过去十年里，有100亿欧元投入到新生物制药生产设施的建设中。如今，制药业也贡献了爱尔兰超过50%的出口额。

“爱尔兰制药业经历了从小分子制药到大分子生物制药、再到现在的个人化制药等几个不同的阶段。不同细分领域的制药企业到爱尔兰投厂做项目，从落地选址、工厂建设，到设备提供、人才招聘等，产业链配套都相对成熟。”Tommy Fanning表示。

世界三大药企之一的诺华集团（Novartis）是最早踏上爱尔兰岛的国际企业。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其前身山德士公司（Sandoz）就已经在爱尔兰设立工厂。诺华灵厄斯基迪有限公司（Novartis Ringaskiddy Limited）总经理Shane Relihan告诉界面新闻，位于科克的生产基地主要生产原料药（API），出厂后将直接从科克港口运到总部瑞士，再由那里分装到世界各地的工厂。

在Shane Relihan看来，人才是跨国药企青睐爱尔兰的重要因素。目前，诺华在爱尔兰创造了1200个就业岗位，大多都毕业于本地院校。在全球制药业的产业链中，爱尔兰的位置更接近制造端而非研发端。但制药业里的制造端与一般的制造业不同，属于先进制造业的（advanced manufacturing）范畴，要求从业人员具有较高的教育水平和相对熟练的操作技能。

为了将人才培养与业界需求更好地对接起来，也为了吸引更多跨国药企到爱尔兰安家，2011年，爱尔兰投资局牵头成立了培训机构NIBRT（爱尔兰国家生物工艺研究培训所），注资5700万欧元。自此，NIBRT成为了爱尔兰制药业的“黄埔军校”。

NIBRT的项目部负责人Killian O’Driscoll向界面新闻介绍，一方面它与爱尔兰多所大学有密切合作，另一方面又与业界紧紧相连。在NIBRT的业务中，约有60%的课程是为公司提供个性化的培训。公司根据自身业务提出培训需求、并参与到课程设计之中。

Killian O'Driscoll还透露，刚进驻爱尔兰的药明生物也已经跟NIBRT进行了洽谈，预计将为其员工设计一套关于一次性生物反应器的培训课程。

日益活跃的中国资本

药明生物大手笔进军爱尔兰，也映照着中国资本在爱尔兰日益活跃的现状。

2019年是中爱建交40周年。中国外交部的数据显示，中国对爱尔兰的全行业直接投资约9.5亿美元。2018年，中国与爱尔兰的双边贸易额为145亿美元，同比增长31.5%。其中，中国对爱尔兰出口36.5亿美元，进口108.6亿美元。

为加强中国与爱尔兰之间的联系，国泰航空于2018年6月开通了都柏林到香港的直航，海南航空则随后开通了北京到都柏林的直航。根据爱尔兰投资局提供的数据，截至2019年初，共有37余家中国公司在爱尔兰开展业务（包括华为、中国工商银行、国家开发银行、腾讯等）总雇员超过3200人。

《爱尔兰时报》曾撰文指出，2018年，中国对爱尔兰的直接投资达到8700万欧元，比2017年增长了218%。与这项增长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同时期的中国投资在欧美的普遍下降。

2018年，中国在欧洲的直接投资从2017年的800亿美元将至2018年的225亿美元，降幅达70%之多。主要的欧洲国家，如法国、德国、西班牙、瑞典都经历了中国投资的下降。中国在美国的投资也下降了75%，从2017年的310亿美元将至2018年的80亿美元。

爱尔兰投资局增长市场部部长Andrew Vogelaar对界面新闻指出，在中美贸易摩擦的背景之下，爱尔兰的地理位置和产业环境可以让其成为缓冲地带，扮演桥梁的角色。

爱尔兰投资局是爱尔兰政府吸引外来投资的促进机构，主要关注的三大行业分别是生命科学、金融服务和信息通讯。Andrew Vogelaar介绍，历史上，爱尔兰大多数的外资都来自于美国和英国，但近年来新兴市场增长迅猛，因此成立了增长市场部（growth market），管理除了欧美以外的所有市场。

“中国现在是我们工作的重点。对中国企业来说，爱尔兰可以成为其进入欧洲、迈向全球的门户。”Andrew Vogelaar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