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黄姗

编辑| 周卓然

九月底的伦敦时装周期间，在社交媒体上释出的一张合照上，时装设计师胡颖琪（Caroline Hu）神态自若地站在这张四人合照的正中间。

她的两侧站着衣着讲究、妆容精致的国内外时尚界人士和社交名媛，这令身着一条黑色棉麻宽松连体裙的胡颖琪显得愈发质朴。

而一个多星期以前在上海，胡颖琪就是以同样的造型第一次与界面时尚见面。采访约在连卡佛的一间小型会客室内进行。就在前一秒，胡颖琪还蹲在会客室的矮桌前摆弄电脑上的工作。

一束马尾随意的扎在脑后，一副黑边圆框眼镜慵懒地架在鼻梁上，第一印象中的胡颖琪有着略带稚气的嗓音和圆润的脸庞，并不像浮华的时尚圈中之人，更像是那些醉心创作的年轻工匠。

 

当荣誉来得太快

出身学院派的胡颖琪已在时尚设计领域的耕耘十年之久，是位名声初显的高级时装设计师。

两年前，胡颖琪创立了以同名时装品牌“Caroline Hu”。她以手工针织、刺绣和运用雪纺等薄纱面料见长，设计像极了从印象派油画当中走出来，充满了古典主义的浪漫色彩。

2018年底和2019年3月，胡颖琪先后凭借出色的创造力和作品当中强烈的艺术性获得国际顶尖时尚设计师大奖“LVMH大奖”和首届BoF中国大奖。除了获得了业内人士的认可，“Caroline Hu”品牌的2020春夏系列也已经进入精品买手店连卡佛销售，正式开启了零售之路。

这一切来得又急又快。要知道，2020春夏系列还只是品牌成立以来的第二个系列。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访谈中，胡颖琪九次谈及“压力很大”，又九次强调“相信自己”。

而在她带领品牌闯入市场的短短一年之中，面对市场上的各种杂音，周遭亲近的人给予得多方建议，看似云淡风轻的胡颖琪，实际上长时间处在不断自我否定和肯定的循环当中。

然而，她的作品还是以一种“以爱之名”的平静姿态呈现了出来。2020春夏系列主题是“爱之印象”（Impressions of Love），首秀举办地在伦敦肯辛顿公园的蛇形画廊（Serpentine Gallery）。

这个白色的当代艺术画廊被布置成野外森林的样子，大量盘根错节的枯树枝被搬到了现场，鲜花和野草装点其中。设计师让模特们站在这些枯树和花草中，同时身着大朵针织玫瑰花点缀的白色手工针织连身裙、粉蓝和粉黄撞色的纱裙等13件高级定制服装。

这些模特的发型微卷蓬松，看起来神似法国印象派画家德加笔下的芭蕾女伶，又似英国拉斐尔前派画家约翰·米莱斯创作的《哈姆雷特》中的那个投湖而亡的女主奥菲莉亚。

显然，胡颖琪在创作上保持着其一如既往地浪漫风格和非常个人化的艺术表达，并延续了她对手工针织、刺绣和薄纱面料的熟练运用。

另一方面，为了更好地适应市场，这季的服装在剪裁上增强了实用性，例如出现了分体的针织或面纱套裙，同时该系列还增加了一些设计师单品和配饰。

胡颖琪表示，“我现在也是在我的新系列里面慢慢去增加一些稍微实穿，但特别的款式，就逐步把品牌格局再打大一点。”

这样的思路并不意外。对于年轻的独立设计师们而言，创立品牌要迈过的第一个难关通常都是从纯粹的创作者向“多面手”的转型。从创品牌、做营销、建团队、拉投资、运营管理、搭建供应链到打开销售渠道，同时还要兼顾一年两季的创作周期，开创个人品牌的设计师们手中的选择并不多，绝大多数人能够走的道路只有“把一个人活成一支创业队伍”。

而对于这样一位善于创作华丽服饰的设计师来说，可预见的商业考验显然更大。这也是胡颖琪尝试在新一季的创作中做些转变的根本。

她的设计有浓厚的知识分子气质

挑战存在，而89年出生的胡颖琪有自己的倔强，走上品牌创业之路是出于对行业现状的不满和不甘。“我一般是‘作’自己，一般不会‘作’别人。”她说，既然无法消除外界的声音，那么就把自己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在独处的时候铆足了劲儿去证明自己是对的。

这股坚韧劲儿离不开胡颖琪在欧美学院派教学体系当中养成的认知和评价体系。

的确，一个人突然声名鹊起，压力排山倒海地袭来。但当Caroline Hu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时尚媒体的标题和文章里时，与她那些令人过目难忘的、充满古典主义浪漫风格的高级定制服装比，围绕设计师胡颖琪本身的刻画却模糊许多。

社交媒体时代，“贴标签”通常是认识一个人的偷懒方式。但不得不说，它大多时候却十分管用，更利于增加个人记忆点。例如，人们可以说热爱梵高的人必然性格热烈，热爱莫奈的人必然浪漫多情。但这些单一的形容词通常容易让人错过更为复杂而有趣的创作个体。

那么，喜欢把衣服做成油画的样子的胡颖琪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胡颖琪的系列作品中，观者总能看到印象派画作对这位年轻设计师的影响。那些精致的刺绣，层层叠叠的薄纱，以及看似写意的饱满色彩，都像是油画家用画笔一层层刷到油画布上的。

为了呈现油画般效果，她会将手工针织和雪纺布料一遍一遍的过漆，再把十几、二十种不同的织物层层堆叠，直到视觉上呈现出不同高低落点的立体感。

这也因此把胡颖琪设计的衣服与常规的雪纺纱蓬蓬公主裙区分开。在街头时尚和极简主义大行其道的今天，胡颖琪运用繁复的制作工艺和巧妙的色彩搭配，赋予针织连衣裙和雪纺薄纱裙更多内涵的同时也在大声宣告个性和好品味。

“非同凡响。Caroline Hu的系列天马行空、独一无二。真的会让人想起最初的时尚梦，非常特别。” 连卡佛买手Adrian Yu如此评价，“与依赖炒作的街头服饰比，这种风格可以建立更加可持续的粉丝忠诚度，而这些粉丝也更能跟随款式和实穿性的演变。” 连卡佛今年扶持胡颖琪为“Caroline Hu”品牌办了春夏和秋冬两季大秀。

胡颖琪之所以能够通过不同艺术形式来呈现同一创作母题，与她的艺术教养是分不开的。

在深圳长大的胡颖琪有个爱好画画的商人父亲。受其影响，胡颖琪从小便师从一名画家兼陶艺师。长期学习两种截然不同艺术形态的结果是，胡颖琪很早就理解不同艺术形式可以相互转换。所以当她接触到时装、面料等介质的时候，她充分认同这种艺术表达形式，“我觉得好像我可以尝试一下那个东西。”

结果是，这一尝试就是近七年系统性的学院派训练。首先在本科阶段入读伦敦中央圣马丁学习女装设计，四年后在纽约帕森斯设计学校攻读艺术硕士学位，胡颖琪认为这段经历让她深入国际时尚行业的运作体系，并且塑造了她设计服装和开创品牌的思维模式。

值得一体的是，胡颖琪在纽约帕森斯所攻读的研究方向是“时尚设计和社会”（MFA in Fashion Design and Society），而该项目的项目总监为伦敦圣马丁培养出来的女装设计师Shelley Fox，而她为帕森斯开创了美国首个以跨学科和国际化触角来研究和学习时尚设计的教学模式。ShelleyFox认为，美国的“设计教育需要改革。”

基于此，该项目对招生有严格的要求，大量外国的时装设计本科生每年被吸收进来，也因此拔高了项目的生源水平。另外，由于Shelley本人在时尚界的资源丰富，该项目每年获得了来自LVMH集团、开云集团、优衣库等时尚大拿的帮助。

所以，尽管该项目的创办时间不长，该项目却在近几年为时尚界输送了不少新鲜的“血液”，多个学生在“LVMH大奖”、H&M Design Award等国际性大奖上崭露头角。这其中就包括了高雪、Ximon Lee、胡颖琪等华裔设计师。

正是这段求学经历给了胡颖琪反复强调要“相信自己”的力量。就像两年前，当她在高级设计师品牌Jason Wu和Tory Burch的设计团队工作，发现体系不符合逻辑的时候，她会跟从自己的判断，“趁着自己还有状态和激情，我觉得还是要做自己的品牌。”

内秀、清醒、自知，是胡颖琪给人最大的感受。

“我不一定浪漫，但一定是个爱情至上的人”

“我很喜欢一种状态就是设计师本人和设计师风格是一体的一个状态。”胡颖琪对界面时尚说。

所以，Caroline Hu就是胡颖琪的影子。

“我不一定是个浪漫的人，但一定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在胡颖琪的故事里，她的个人生活具有重要的影响力。

在最新一季的设计中，胡颖琪关于“爱情的印象”是围绕她与老公十年的爱情长跑展开的。尽管当初选择服装设计专业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但胡颖琪直言不讳，从伦敦又辗转纽约，这跨越半个地球的求学经历“90%”都是因为爱情。

而胡颖琪把所有对生活的感受都移植到了品牌当中。“我的私人生活就是我的品牌状态。”她不太参与社交，大部分时间是自己独处，但她认为自己的“精神世界还是很好。”

但过于感性是否会导致创作太过多变？“倒不会。”胡颖琪表示，“因为你做的是自己，所以就像你写字一样。你写字别人就知道那个是你。我可能会讲不同的故事，但都是同一个人讲，所以我倒不担心。”

看似极端感性的背后，实则是胡颖琪对个人生活的较强掌控力，以及对个人能力的清晰认知。

比如，“Caroline Hu”的品牌公关人员曾经建议她把早期过于个人化的照片从社交媒体Instgram上删除，胡颖琪反对。她说她不是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个人生活，但是“我会觉得没必要。”

她举了个例子，“如果你去看GUCCI品牌的官方账号，你是不是更想去看一下设计总监平时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想看已经被过度包装的东西。”

因而有幸，在Instgram上如今还能看到胡颖琪早到2013年发的图片。而这位设计师的个人成长脉络也就一定程度上有迹可循，包括那些触动她的画作、有趣的装置、以及个人的足迹。 

所以，关于品牌形象的塑造，胡颖琪目标明确，“我就是想要有一个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东西，这样的一个牌子。”

如今，胡颖琪的创造力和艺术性已经获得了专业人士的认可，也有一小群有强大购买力的消费者愿意为Caroline Hu的高级定制服饰买单。但是，品牌要做大，要盈利，无法不考虑提高生产力，加强供应链，以及面对更广泛的消费群体。

Adrian Yu认为，轻奢线是“Caroline Hu”品牌未来可以尝试的一个方向；通过提供更多的品类和更多的面料选择来满足品牌忠实粉丝的需求。而根据目前市场上的反馈，胡颖琪表示，她日后或许会尝试“日常高定”（Daily Couture），“比如，你下了班，可以去参加一个鸡尾酒会，还是日常稍微有点场合的地方来穿。”

但胡颖琪强调，“这些都不能跟我的主线混在一起。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可能会开个复线。”

现阶段，胡颖琪还是想要一步步来。例如在买手店的选择上，“我还是希望定位准一点，找到合适我的。”胡颖琪透露，目前有在谈的以Dover Street Market、Selfridges等伦敦买手店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