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斯顿·丘吉尔的国葬上,其中一位护柩者便是克莱门特·艾德礼,他是丘吉尔的战时副手。英国许多电视观众目睹了身体虚弱的艾德礼蹒跚而行,把丘吉尔的棺材抬上了圣保罗大教堂的台阶。也正是两人之间的相互尊重和深厚友谊,让丘吉尔生前邀请艾德礼担任他的护柩者,而尽管艾德礼当时身体状况不佳,也仍坚持履行了这一荣誉。
在1940年的“至暗时刻”,丘吉尔和艾德礼两人联手组建了跨党派联盟,将他们的国家从纳粹主义的威胁中拯救了出来。莱奥·麦金斯特(Leo McKinstry)在他的新书《艾德礼和丘吉尔:战争中的盟友,和平中的对手》(Attlee and Churchill: Allies in War, Adversaries in Peace)中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英国政治史册上是前所未有的”。 丘吉尔和艾德礼这两位领导人之间战时五年的伙伴关系,以及随后和平时期十年的竞争,可能不再有人能重演。
麦金斯特在书中最简单的写法就是对比描述。丘吉尔富有个人魅力,喜欢打打闹闹,幽默风趣,感情冲动,爱哭爱闹,在政府的管理上常常飘忽不定。但他会运用自己在英语方面的语言天赋,在英国面临最严重危机的时唤醒这个国家。不论出现在哪个房间,丘吉尔都是最耀眼的那个人。而艾德礼则害羞、冷漠、沉默、谨慎、平和、有条理、不多愁善感,也从来不是一个有魅力的演说家,经常被当作无足轻重的人而被忽视。丘吉尔的夫人克莱门汀·丘吉尔还把艾德礼称为“一只有趣的小老鼠”。
谦逊的社会主义者艾德礼是一个政治激进但爱好传统的人。夸夸其谈的保守党人丘吉尔性情浪漫,但在政治上很保守。丘吉尔的朋友F.E.史密斯伯爵(F. E. Smith)曾经说过:“温斯顿很容易满足于最好的东西。”丘吉尔的挥霍无度常常使他处于破产的边缘,他还很喜欢去法国的蓝色海岸度假。而对于简朴的艾德礼来说,他一般去的是英格兰的海滨小镇弗林顿。丘吉尔还喜欢和他的亲信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深夜;艾德礼最喜欢的晚间饮料是睡前和妻子维尔勒一起喝的可可。丘吉尔从很小的时候就相信,他“与命运同行”,自己当上了首相并不奇怪,只是等了太久。而在此之前,很少有人相信艾德礼有能力带领工党在1945年的大选中取得压倒性胜利,然后领导一个彻底改革的政府,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改变英国。
丘吉尔和艾德礼两者之间的对比鲜明,但这些差异都不及二人之间更深层次的共同之处更加重要。他们都对自己的国家怀有伟大的爱,这种爱表达出深刻的爱国主义,而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我们只能猜测艾德礼会如何看待当今的保守党领袖、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和工党领袖杰里米·科尔宾,但你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能给艾德礼留下深刻印象。两人都有社会改革家的背景,丘吉尔是前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时期的自由党内阁大臣,艾德礼是伦敦东区的福利工作者。两人都有稳固的婚姻,这也支撑着他们度过了职业生涯的暗淡时期。两人都是相当偶然的领导者:艾德礼之所以能保住工党的领导权,主要是由于那些有号召力对手的种种劣行;丘吉尔当上了首相,尽管许多保守党人依然持极大的保留意见,但在他们的议员中,其他有声望的人都因为绥靖政策而名誉扫地。
丘吉尔和艾德礼二人还有能欣赏对方的高贵品质。艾德礼在确保尼维尔·张伯伦下台、英国政府由理想的战时首相丘吉尔掌舵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而作为工党领袖,艾德礼之所以面临着党内的抵制,支持反对社会主义的丘吉尔,他后来是这么解释的:“曾经让丘吉尔获得反动分子和战争贩子骂名的,正是这种品质,使他能够把英国从它所面临的最大危险中拯救出来。” 即使在英国败战连连,保守党的阴谋者计划取代丘吉尔的最悲惨的篇章里,艾德礼仍然是忠诚的。
也正是丘吉尔赢得了这种忠诚。为了在尽可能多的支持下组建联合政府,丘吉尔赋予了艾德礼相当大的权力,让他担任宪法赋予的新职位——副首相,并慷慨地将内阁职位分配给工党。工党部长们掌管着负责经济、劳动力和战后重建的关键部门,也帮助了工党在选民心中树立起良好的执政形象。
丘吉尔和艾德礼二人的伙伴关系经受住了战争的沧桑,“部分反映了丘吉尔的伟大,部分反映了艾德礼的耐心。”他们有时确实吵架。有一次,丘吉尔在内阁发表演讲,然后宣布:“好吧,先生们,我想我们可以通过这项议题了。”艾德礼则尖刻地插话道:“你知道,首相,你的一段独白并不一定意味着全体同意。”
在1945年的英国大选中,丘吉尔乘坐专列和豪华轿车进行了豪华的全国巡游。艾德礼则在他简陋的希尔曼轿车里,由他的妻子负责开车接送。伟大的保守党贵族和谦逊的工党人之间的对比,让艾德礼占得了优势,因为英国民众想要一个更加平等的社会。那次竞选很激烈,但丘吉尔和艾德礼之间从来没有像本杰明·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和威廉·格莱斯顿(William Gladstone)或H.H.阿斯奎斯(H. H. Asquith)和劳合·乔治(Lloyd George)之间那样的个人恩怨。当艾德礼政府建立了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并扩大了国家福利时,丘吉尔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谴责。然而,当保守党在1951年重新掌权时,艾德礼的成就和丘吉尔的良好判断力都得到了体现,即他的“一国保守主义”保守党政府并未试图废除工党的战后解决方案。
双人传记是一项棘手的工作,但麦金斯特出色地应对了挑战。他的叙述结构优美,文笔清晰,对复杂事件的解释也清晰明了。书中记述的轶事生动有趣,他的判断也很有说服力,把主角和其他角色带入扣人心弦的生活的写法也非常出彩。麦金斯特从未对丘吉尔和艾德礼二人的缺点视而不见,他也发现两人都有很多值得钦佩之处。如果说丘吉尔是战争的巨人,那么艾德礼就是和平的英雄。
我想有人会说我们不需要有人告诉我们什么名人巨头,但我们需要记住的是为什么。在战争与和平中,丘吉尔和艾德礼都有能力把精力从无益的党派纷争中移开,将目光投向广阔的地方——为国家利益服务。在二人退休前不久举行的丘吉尔纪念仪式上,艾德礼盛赞了丘吉尔,并把他称为英国“英勇的飞行员”。当一名保守党议员当着丘吉尔的面,称这位工党领袖为“愚蠢的艾德礼”时,丘吉尔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应:“艾德礼……在赢得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艾德礼先生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
回看一下摧残当代英国的政治领袖,我们会感到些许安慰,因为在那个时代,是巨人们指引着这个国家的命运。
(翻译:张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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