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屿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这句话是李白的诗句,也是《浮生六记》的作者提出的终极质疑——人生恍若一场大梦,真正快乐的时光又能有多少?
这是一个贯穿《浮生六记》的灵魂问题,也是书名“浮生”二字的由来。
为什么作者会发出这样一个无奈又苍凉的问题呢?
让我们来一起走进,这一段作者情致动人却又苦乐交缠的人生经历。
一
《浮生六记》是沈复的自传体随笔,沈复出生于姑苏城南的士族文人家庭,没参加过科举考试,曾经以卖画为生,生前算是比较潦倒。
这本书讲的就是沈复一生的欢愉坎坷,包括跟妻子陈芸的闺房趣事,游历山川的所见所闻,以及家遭变故,爱妻身亡的坎坷辛酸等事迹。
所谓自传,贵在以真情真事将自己的一生叙述出来。这本书好就好在主角沈复和陈芸夫妇,皆是洒脱不羁的性情中人,所以文中毫无迂腐之言,在一众“周公”“孔孟”等动辄家国大义的史料文章中,这篇文章确实是一股清流,令人耳目一新。
这本书分为四个部分《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快记》,可以说有两个篇章的基调是完全相反的,前有《闺房记乐》之“乐”,后有《坎坷记愁》之“愁”,这两篇讲的是全书的主线,也就是全书最情致动人的部分——沈复和陈芸的夫妻相处日常。
沈复和陈芸的相处模式,就是几乎所有现代男女都会艳羡的“灵魂伴侣”模式。
男的是性格爽直,落拓不羁,女的是知情识趣,鲜活灵动。两人纳凉赏月,品李白杜甫;柳荫垂钓,赏落日晚霞,可以说无论是学识修养,还是性格脾性,两人都无一不契,无一不合。
二
这样的一对神仙眷侣,怎么会由“乐”转“愁”呢?
这里就要涉及一个很值得探索的家庭问题。
这个家庭问题,要从陈芸的转变说起。其实在两人的前期相处中,陈芸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转变,也就是现在大家常说的,女性的个性解放。
“余性爽直,落拓不羁;芸若腐儒,迂拘多礼。偶为之整袖,必连声道“得罪”;或递巾授扇,必起身来接。”
一开始的陈芸性格是比较迂腐的,就算沈复给她整理整理袖子,她都要连声说“得罪”“得罪”,给她递个扇子,她都要站起身来接。
在古代,这样恭敬有礼的陈芸才是被古代传统所青睐的妻子,古人讲究的“三从四德”、“相敬如宾”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谁能想到,她遇到了沈复这样一个男子。
“芸初缄默,喜听余议论。余调其言,如蟋蟀之用纤草,渐能发议。”
陈芸本来是一副低眉顺眼、少言寡语的好妻子模样,可是沈复喜欢的却不是这样的陈芸,所以他经常会逗弄陈芸,就好像用草棍儿逗小蟋蟀一样,渐渐地陈芸也变得敢说话起来。
陈芸喜欢吃臭豆腐乳和虾卤瓜,这两种都是特别臭的东西,沈复都很讨厌。
所以沈复就逗她说,“狗和屎壳郎都喜欢吃臭的东西,你是狗啊,还是屎壳郎?”
陈芸就回怼,“这个臭的东西呢,人人家里都有。就好比你喜欢吃蒜,我都没说什么啊!”
沈复笑道,“你这是说我也是狗吗?”
陈芸娇俏一笑,“妾身当狗已经很久啦,这次换你也试试吧!”
于是陈芸拿筷子夹了一块卤瓜,强塞进沈复的嘴里,然后沈复没想到这个东西还挺好吃,就喜欢上了这道菜。
于是,夫妻两人就站在了平等的对话位置,两人渐渐形成了自己相处默契,再不把当时的一些礼教规矩当回事。
这里有两个例子,可以看出陈芸在婚姻生活中,她对于礼教规矩的态度转变。
“实则同行并坐,初犹避人,久则不以为意。芸或与人坐谈,见余至,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而并焉。彼此皆不觉其所以然者,始以为惭,继成不期然而然。”
一则讲的是生活习惯,古代讲究男尊女卑,男女不应同席。一开始这对夫妻也是同行并坐都要避着人,但后来就变成了,陈芸跟人交谈,看见沈复来了,就让一半边出来,夫妻两人挤坐在一起。
"芸欣然。及晚餐后,装束既毕,效男子拱手阔步者良久,忽变卦曰:‘妾不去矣,为人识出既不便,堂上闻之又不可。’余怂恿曰:‘庙中司事者谁不知我,即识出亦不过付之一笑耳。吾母现在九妹丈家,密去密来,焉得知之。’芸揽镜自照,狂笑不已。余强挽之,悄然径去,遍游庙中,无识出为女子者。”
二则是古代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所以不能像男子一样上街游玩。一开始陈芸像传统女人一样,觉得自己去外面逛庙会影响不太好,但是在沈复“教唆怂恿”下,两夫妻就一通鼓捣,硬生生地把陈芸捯饬成一个俊俏的男子,两个人看着“最终成果”,都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兴致勃勃地一同携手外出游玩。
从这里可以看出,陈芸再也不是一个三从四德的传统妻子,她与沈复在相处中,“生出了一种洒脱的性情"。
可叹的是,最吸引我们的这种真性情,却正为以后“陈芸被公婆厌恶”埋下了的种子。
夫妻平等,互相尊重,固然是好事,但从宏观的角度,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个性自由与封建礼法的冲突,其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三
“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
是啊,这也是我们常有的困惑,人生的坎坷忧愁都从哪里来呢?
沈复的忧愁,大抵来自于自己小家庭和大家庭的不断冲突。
首先,沈复在经济上一直都依附于大家庭,一旦离开家族,他只能靠卖画养家,养家就比较勉强。
其次,沈复的妻子陈芸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妻子。她识文断字、才情一流,但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容易遭受非议,就连代写家书这种小事,写,会被人说闲话,不写,也会被公婆指责”假清高“。
所以当后来种种误会和偏见都加于陈芸身上时,沈复根本就没有能力去保护她,两个人被一同赶出家门,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陈芸的确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女人。他们的流离生涯十分悲惨,当时沈复刚被辞退,十分潦倒,陈芸病重,沈复便到处周转借钱,她不忍加重沈复的负担,便劝阻沈复,“别治了,别治了,我已经病入膏肓,不用浪费钱了。”
纵然陈芸的病是因沈家而起,但她却对沈复半点怨言都没有,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她还真情实意地对沈复说:
“知己如君,得婿如此,妾已此生无憾。”
有妻如此,沈复之幸。
陈芸病势,沈复悲痛欲绝。
但悲剧一桩接一桩,陈芸去世不久,沈复的父亲也病死了。
为了怕沈复争夺遗产,家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通知沈复。
骨肉之情,淡薄如斯。
家逢巨变,可怜沈复先失挚爱,又失至亲,沈复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已经过去,可是前方等着他的,却好像是无尽的忧愁。
“人生恍若一场大梦,真正快乐的时光又能有多少?”
沈复喃喃自语的发问,触动的,或许是每个人的灵魂。
因为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都如同沈复一样,快乐过,潦倒过,拥有过,也失去过。
人生起伏,不过是,苦乐交织,苦中作乐,在这样一场不知何时能醒,何时能终的梦中,徒留的,不过是几声唏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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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清)沈复 《浮生六记》/ 人民文学出版社
2、赵苕狂《浮生六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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