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的萨满法师、不丹的僧侣和来自六个大洲形形色色戴着面具的人

摄影师克里斯·雷尼尔（Chris Rainier）对仪式面具的神往始于二十世纪80年代中期，当时他远在新几内亚。正是在这趟摄影之旅中，雷尼尔遇到了一位当地部落的男子，后者头戴冠饰。据说那些高高竖起的羽毛来自天堂之鸟。

和这位面具男子进行了一番融洽地交流之后，两人便分开了，但从此一颗种子便在雷尼尔心中牢牢扎下了根，经过后来的三十多年浇灌，这个想法才开花结果。他花了十年记录新几内亚岛上的部落与传统，着迷得无法自拔。

“我决定听从内心，沿着世界各地传统面具的轨迹上路。”这位61岁的摄影师在美国越过电话线回想初心时说，他确实也说到做到了。雷尼尔镜头里留下了许多戏剧性的人物肖像：蒙古的萨满法师、不丹的僧侣和来自六个大洲形形色色戴着面具的人。他的新书标题也简单粗暴，短短《面具》二字。这本书中收录了130多张照片，展现了面具奇特多样的外表和五花八门的功能。

不管是宗教入会仪式，还是婚礼，亦或者是成年礼上，你都能看到象征神明、动物或者先祖的面具，佩戴面具的人大多认为自己能够通灵。有的面具看起来确实能够平心静气，但雷尼尔的影像集中，许多面具的外观都奇形怪状甚至面目可憎——比如说那大眼如牛的恶魔，又例如尖牙利嘴的野兽。

这个摄影项目主要聚焦偏远地区的部落文化，但在肖像中，你同样能找到熟悉的传统服饰，比如说日本的武士盔甲和墨西哥亡灵节上人们穿戴的骷髅面具。在圣尼古拉节盛宴上（圣尼古拉节期间，圣徒尼古拉会给乖小孩礼物，坎卜斯则会处罚不乖的小孩，掳走当作自己的圣诞大餐），雷尼尔还深入奥地利乡村，感受独特的节日习俗。在这阿尔卑斯山脚，村民将基督教和源自北欧神话传说的异教传统结合在一起，戴上了半羊半妖的“坎卜斯”面具。

雷尼尔对拍摄对象只有一点要求：他拍摄的面具必须是仍然活跃在今天的各种仪式上的。“我希望给观众们传达一个讯息，这些面具实际上还生生不息，”他解释说，“它们绝不只是杵在地方博物馆玻璃箱里的一块木头或者一身衣裳。”

然而即便这些仪式能够挣扎着流传至今，但镜头下的许多传统都已形同风中残烛。雷尼尔说，自己仿佛在“跟时间赛跑，因为现代化势如海啸，已经席卷了整个世界”。

“作为摄影师，我认为记录这些传统是我的职责所在，”他补充说，“不只是为了子孙后代，更是因为在五六十年后，新几内亚的年轻人可能会看到这些影像，看到他们的祖父甚至是曾祖父跳起已经失传的舞蹈，这时候他也许会捡起这些服装，跟着翩然起舞。”

“摄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能复兴传统，让它们流传下去，并且传播到全世界。”雷尼尔骄傲地感慨。

人类的共性

尽管这些服装面具在审美特点和功能用途上天差地别，但总有一些共性将它们串连。雷尼尔指出，所有的面具都以其独有的方式隐喻着大自然，有的一眼就能看出背后所指，比如说加拿大的熊脸面具、阿拉斯加的乌鸦头饰，以及西非布基纳法索的蝴蝶面具，有的面具则更加抽象，切入精神领域。

“创世之初，人类就开始佩戴面具了。它们象征着我们的文化——我们生活在自然中，崇拜自然，敬畏自然。”雷尼尔说。在《面具》之前，他还出版了不少影集，记录原住民的传统文化，其中就包括世界各地的纹身艺术。“人们借这些服装和装饰，将自己与那个尘世之外的地方相连。”

面具在各种不同的文化、宗教中随处可见，穿越时代流传至今，万圣节戏服就是这种现象当代的变体。雷尼尔认为，如此广泛的面具使用也说明了人性中有些东西是普遍存在的。不管是搭起人们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管道，还是作为超渡仪式的象征，“面具都让必有一死的凡人提升了一个境界。”他补充说。

为了阐明自己的观点，雷尼尔引用了一位萨满法师的警告，他说一旦戴上面具，“灵魂就会立刻出离躯壳。这时候，面具真真切切地成为了一支催化剂，一秒钟改变人的个性。”

然而雷尼尔的作品关注的是服装和面具本身，而不是藏在背后的人。

“我想要记录面具里的精神，然后把它们传递给观众，让他们感受到这种神圣，这也正是面具所承载的任务。”这摄影师解释说。

雷尼尔曾经是著名风景摄影师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的助手，他认为自己的肖像作品同样也非常注重环境的渲染。照片中的背景往往和拍摄主题一样抓人眼球。呈现出一种戏剧性的，甚至是邪恶的氛围。薄暮愁云，一片死寂，营造出一种“毁灭、暗淡、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他如此描述自己的背景设计。

在雷尼尔眼中，他和自己拍摄对象是朋友关系。想要赢得必要的信任，有时候要花上许多年，而且他的无数次造访都没有背上相机。这位摄影师虽然把自己定位为影像档案的编写者，这些年来面对眼前的传统仪式，他也不会拒绝参与。

“有的时候，我也会放下相机，在篝火旁起舞。”雷尼尔说。今天的他已经收藏一大堆面具了。

“我认为，作为一个摄影师，我有义务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世上没有绝对的客观，人很容易陷入情绪与激动之中。”

 

翻译：马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