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刘燕秋

11月初，在阿那亚的沙丘美术馆外，恒哈图乐队办了一场音乐会。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中国的海边演唱。深秋天气微凉，点起了篝火，在沙滩搭起的舞台上，四个人演奏着古老的民族乐器，歌唱的多是家乡图瓦的山川河流和历史传说。在他们演唱《祖先》这首歌时，天空中有雁群列阵飞过。

乐队成员都来自图瓦共和国。这是俄罗斯西伯利亚叶尼塞河上游的一个古老国度，在这个少有人知的国家保留着一种神秘的演唱方法——呼麦。这是一种属于游牧民族的喉音艺术，通过训练喉部肌肉产生泛音，同声带发出的声音产生共鸣，从而产生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音高频率的声音。

呼麦是图瓦的艺术瑰宝，恒哈图乐队是图瓦的国宝级乐队。不过在乐队成员Sayan看来，“就像有的人开心的时候会弹吉他、唱歌，这是我们一种自然而然的表达方式，并没有特别神秘。图瓦的牧羊人、卡车司机也会呼麦，他们的灵魂和精神都体现在里面。”Sayan是乐队四个人中英语最流利的那个，演出前他穿了一件牛仔外套，里面是鲜艳的民族服饰。年轻时，为了学音乐，他从图瓦去了俄罗斯，在音乐学院学习古典音乐、爵士和摇滚。后来他意识到传统音乐才是自己的根，就和几个多年的老朋友尝试改造图瓦古老的音乐，在世界范围内推广呼麦。

他们走向世界舞台的故事充满传奇色彩。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得主费曼曾把一段呼麦的录音寄给美国人类音乐学家泰德，泰德被这种音乐打动，1987年，他来到图瓦，正是在他的推动下，1993年，图瓦呼麦四重唱乐队出现在美国人视线中。那一年，乐队成员第一次离开家乡，从此踏上将呼麦推向世界的漫漫旅途。

恒哈图意为“日出日落时被分割的光束”，这个名字体现了他们歌唱声音的丰富性和音乐体系中自然之美的重要性。乐队成员用家乡的语言歌唱，你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但你可以在他们或高昂悠扬或低沉如呜咽的歌唱声中体会到丰沛的情感，脑海中浮现辽阔的自然画卷。

在恒哈图的表演当中，和歌唱同样重要的是乐器。比如，马是图瓦音乐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们擅长用乐器演奏出马蹄奔腾的景象。在表演《欧杜根森林》这首歌时，恒哈图成员们用喉音和乐器模仿了蟋蟀、鹦鹉、布谷鸟等动物的叫声, 带人们进入了寂静的原始森林。在他们的歌声中，你很容易生出“万物有灵”的想法。

在走向世界的过程中，恒哈图也是中国音乐爱好者的老朋友了。2015年，他们签约了在中国推广世界音乐的战马时代。2017年恒哈图乐队25周年的中国巡演途径郑州、常州、无锡、南京等10座城市。在这次音乐会之前，他们也在阿那亚办了一场大师班，为中国的呼麦爱好者指点迷津。

界面文娱对话恒哈图乐队成员Sayan

界面文娱：你们年轻时做的是完全不同的音乐类型，后来为什么会转向呼麦？

Sayan：这就是人生的因果吧，我原本学习的是西方的爵士乐，当时我和乐队的另一个创始人在美国演出，做了各种风格的音乐。但呼麦是我们的根，是我们从小就接触的传统，在1990年之后我们自然而然就回到了呼麦。

界面文娱：这种转向和年龄有关吗？

Sayan：不是的，那时候我才27岁。几百年来呼麦音乐就这样传承了下来，当我们开始挖掘什么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根，我们意识到一定不是流行音乐，而是呼麦，这是一个回溯的过程。

界面文娱：会有什么契机让你转向呼麦吗？

Sayan：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些乐器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呼麦也一直都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只是说通过一段时间的累积，蓦然回首，我们才开始挖掘这种音乐。你会突然发现做这件事是真正开心舒服的，它是存在于你的本性之中的。

界面文娱：你们在中国办过多次大师班的课程，想知道一般人多长时间能学会这种发声方式？

Sayan：呼麦没有一个系统，就是去听，然后学习，有的人在音乐会结束之后就能学会了，这个东西说不准的。

界面文娱：看介绍说，不同风格的呼麦和地形、地貌这些自然特征是有关的，这个是怎样形成的？

Sayan：以低音呼麦为例，有一种叫做山川呼麦，发出的声音像是大石头从山上滚下去的声音，低沉，有震动感，有一种叫平原呼麦，它的声音更宽广，像风吹过草原的感觉。

界面文娱：你们和西方不少音乐人有过合作，在这个过程中会感受到音乐文化差异吗？

Sayan：不同的文化和各种历史脉络会有不同的影响，但音乐可以跨越很多隔阂。虽然我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但是我们的精神有相通之处。

界面文娱：这种跨文化交流对你们的音乐创作会有影响吗？

Sayan：更多是精神上的影响，我们的音乐还是要保有我们自己的样子，我们还是专注于我们现在做的事。

界面文娱：你们的音乐类型大都是图瓦传统民歌，因为呼麦还是比较小众，你们有想过把呼麦和其他流行的音乐类型结合来扩大传播度吗？

Sayan：过去五年，我们和欧洲、美国知名的音乐家都有合作，我们和美国电音艺术家Carmen Rizzo合作推出过专辑《Eternal》，那是喜欢呼麦、世界音乐、电子音乐的人比较推崇的一张专辑。这样的跨界合作我们一直都在做，通过这样的合作渐渐也有更多人知道呼麦也有不同的面向。

界面文娱：你们的音乐创作灵感通常来自哪里？日常创作方式是怎样的？最近有什么激发你们表达欲望的东西吗？

Sayan：我们的音乐大部分是来自我们的家乡，巡演的时候会有很多与世界各地音乐家见面的时候，也会一起即兴等等，这部分的音乐也会丰富我们的创作，但是是以更内化的方式。最近一次的合作是和中国的电子音乐家Howie Lee 合作，我们在今年8月中国巡演的时后，抽空和他一起创作了一些音乐作品，他的音乐有很活泼的思考，但同时也很前卫，很有现代感，是很有趣的一次合作，我们也期待这个作品最终的摸样。

界面文娱：有人觉得呼麦非常神秘，就像是一种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渠道，你们对此是怎么理解的？

Sayan：呼麦的神秘来自于它存在于你的认知之外，但对我们来说，这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天地自然的感觉对了，我们平时也会用呼麦抒发情感。就像有的人开心的时候会弹吉他、唱歌，这是我们一种自然而然的表达方式，并没有特别神秘。图瓦的牧羊人、卡车司机也会呼麦，他们的灵魂和精神都体现在里面。

界面文娱：那你们和牧羊人的呼麦有什么区别？

Sayan：一个牧羊人唱的呼麦也会让你震惊，并不是我们特别好，回到图瓦，并不是只有所谓的艺术家才关注呼麦，真的有很多普通人都很擅长呼麦。

界面文娱：你们一年大概会花多少时间在外巡演？不在外巡演的时候你们通常会做些什么呢？

Sayan：我们一年当中大概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巡演，或是在去巡演的路上，所以我们非常珍惜回到家，和家人相处的时间，通常在这些时候我们会尽可能呆在家里，享受，放松以及家人的陪伴，有时候会去打打猎，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

界面文娱：这是你们第一次在海边进行表演，这次演出的状态和感受跟之前相比会有什么不同吗？你们最希望来看你们演出的人收获到什么？

Sayan：这不是第一次我们来到海边演出，我们也曾经在世界各地的海边登上过音乐节舞台。但是在中国巡演是第一次，而且是在沙滩上。阿那亚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我们看到美丽的建筑物和美丽的海滩，我们依然希望在我们的演出中，带给大家来自我们祖先的呼麦以及图瓦的音乐，而我们也感觉大家很享受这样的安排，在一个感受得到天地的地方听我们的演唱和演奏。

界面文娱：呼麦是一种关乎心灵的音乐，你们是如何始终保持那种歌唱所需要的心境的？

Sayan：其实呼麦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自然的，我们尊敬并传承这份来自祖先的重要礼物，所以我们并没有强制限制自己在呼麦的时候必须是什么状态。但我们始终对于自己是要坦诚，并且从心而唱，这是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