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彭强

编辑 | 张慧

近日，河北省沧州市沧县黄递铺乡路场村的村民刘安有些犯愁。

在前不久开始动工的村“煤改气”工程中，刘安家中原有的取暖炉和暖炕均被拆掉，天然气管线和取暖器材均已安装完毕，但燃气公司迟迟未能激活取暖卡。近半个月以来，他家的天然气取暖设施未能正常使用。

 “天气越来越冷，取暖是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刘安说，“乡政府数度回应，三五天内就通气，但半个月过去了，天然气还是没来。”

现在已是11月底，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入冬，夜间温度低于零下，刘安家中只能用空调取暖。

 “村里有部分用户已经通气，但施工单位以工程款拖欠为由，迟迟不为剩余用户激活用气账户。”刘安说。

据他了解，这种情况在周边村落较为普遍，有部分村庄则仍在进行燃气管道与器具的安装。

界面新闻记者在黄递铺乡的街道上看到，有用户已经装备了燃气公司的仪表和管线，但道路两侧的燃气管线还在安装施工过程中，挖出的砖块与泥土还未回填。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几十公里外的黄骅市的农村里。黄骅市是河北省辖县级市，由沧州市代管。

位于黄骅市北部齐家务乡的西北村，部分村民在交了几千块的施工改造费用后，家中也迟迟未能供气。

煤改气项目由当地气代煤电代煤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下称沧县双代办）负责。

界面新闻联系了沧县双代办，一位不愿具名的相关领导回应称：“施工项目进度达到一定标准后，县里的资金会相应下发到当地燃气企业，只要施工完毕，不存在拖欠工程款、进而导致未及时供气一事。”

该领导表示，“具体的施工和供气情况，应当由当地的燃气企业负责。”

负责黄递铺乡燃气服务的供应商是奥德燃气，界面新闻记者拨打该公司的联系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界面新闻随后电话联系上黄递铺乡分管煤改气的有关领导，他表示，目前确实存在部分地区煤改气施工进度缓慢的问题。

“由于任务下达时间较晚，煤改气的施工改建时间较为紧张，人手不足造成相关施工进度拖延。”该人士对界面新闻记者称，目前正集中人力攻坚，预计近几天能实现当地农户的通气取暖。

截至记者发稿，路场村村民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有住户的燃气卡已陆续激活，周边部分村子已开始管线试压，但煤改气工作全部完成尚需不少时日。

针对黄骅市齐家务乡西北村的部分村民无法通气一事，涉及的各方部门则均无人回应。

界面新闻记者联系了黄骅市发展改革局，接线员回应称，该事项归属于当地乡政府负责，市发改局并不知情。

记者先后致电齐家务乡政府和负责当地燃气供应的盛德燃气，电话均无人接听。

推进北方地区冬季清洁取暖，确保群众安全温暖过冬，这是国务院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也是一项重大的民生工程。其中，“煤改气”是一项重要措施。

从2013年开始至今，“煤改气”经历了起步、加速，再到理性降速的过程。

2013年9月，国务院印发《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提出优化天然气使用方式，新增天然气应优先保障居民生活或用于替代燃煤，“煤改气”正式被提上日程。

2017年2月底，《京津冀及周边地区2017年大气污染防治工作方案》发布，将“2+26”城市列为北方地区冬季清洁取暖规划首批实施范围。北京、天津、廊坊、保定市10月底前完成“禁煤区”建设任务。传输通道其他城市于10月底前，每个城市完成5万-10万户以气代煤或以电代煤工程。“煤改气”进程由此加速。

同年8月，《京津冀及周边地区2017年-2019年秋冬季大气污染综合治理攻坚行动方案》发布，提出2017年10月底前，“2+26”城市完成以电代煤、以气代煤300万户以上，“煤改气”再度加码。

“煤改气”广泛推动后，国内天然气供应、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及相关政策的不足短板开始显露。部分地区的“煤改电”、“煤改气”工程并未按时完工，局部地区开始出现无气可供、无暖可取的窘境。

到2018年，煤改气得以降速。《京津冀及周边地区 2018-2019 年秋冬季大气污染综合治理攻坚行动方案》对煤改气工程作出调整：减持以供定需、以气定改，同时统筹温暖过冬与清洁取暖，合理确定改造技术路线，宜电则电、宜气则气、宜煤则煤、宜热则热。

今年10月，生态环境部对外发布的《京津冀及周边地区2019-2020年秋冬季大气污染综合治理攻坚行动方案》则提出，对于合同签订不到位、基础设施建设不到位、安全保障不到位的情况下，不得新增“煤改气”户数。

10月11日，在国家能源委员会会议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也指出，要切实抓好保暖保供工作，从实际出发，宜电则电、宜气则气、宜煤则煤。

因此，根据近期的“煤改气”政策，天然气取暖并不是北方的唯一选择。

西北村当地村干部对界面新闻记者称，未能及时供气的农户，可以使用清洁煤球取暖，或者使用电取暖。

 “无论是使用清洁煤、电力和天然气取暖，上级政府都会提供相应补贴，”该村干部表示，“对于清洁煤的补贴已是第三年，每吨煤补贴超过1000元。天然气在我们村是第一年补贴，每方气补贴也有一元钱。”

黄递铺乡后街村的村民也表示，在天然气未供应之前，用户可在政府补贴下低价购买清洁煤取暖，电力取暖也有相应的价格补贴。补贴后，每吨的清洁煤通常只需五六百元就可买到。

据界面新闻记者了解，为了执行保护环境政策，上述几个村子冬天一律禁止烧散煤。

但清洁煤取暖的推广，也并非一帆风顺。

烧惯了散煤或烟煤的村民，认为清洁煤不耐烧、难点燃、不实用的抱怨声不绝于耳。

清洁煤由传统煤炭经过脱硫、脱硝、除尘加工后制成,具有环保、洁净、污染排放小等特点，包括清洁型煤、无烟煤、兰煤等。

无论从技术还是环保角度，清洁煤都有严格的认定标准。但近期在微信群和快手出现了一氧化碳中毒的消息，让居民对清洁煤产生怀疑。

11月23日和24日，河北沧县、黄骅市等地，出现多起居民一氧化碳中毒事件，部分居民怀疑与清洁煤的质量有关。

对此，黄骅市卫计委相关负责人对界面新闻记者称，确有多名一氧化碳中毒患者在当地医院住院治疗，可能是由于清洁煤使用方法不当造成。

“今年入冬晚，少数居民紧闭门窗导致通风不畅，可能诱发了一氧化碳中毒事件，并不能说明清洁煤的质量有问题。”上述卫计委负责人称，此前采用散煤、烟煤取暖时，也会出现不当使用导致一氧化碳中毒的情况。

上述黄骅市齐家务乡西北村的村干部表示，目前清洁煤的生产必须符合有关的标准和规定，沧县、黄骅市等多地采用不同厂供应的清洁煤，多地厂商的产品同时出现问题，可能性很低。

他亦认为，多个地区出现一氧化碳中毒事件，与天气和清洁煤使用方法不当相关。

“23日和24日，沧州市各地多为阴天有小雨的天气，气压较低，清洁煤炉具通风口不能及时排出烟气，未燃烧完全的一氧化碳在屋里泄露”，该人士称，“与散煤、烟煤相比，清洁煤本身杂质含量少，燃烧后几乎没有异味，露较难发现。”

这也暴露出基层干部对清洁煤使用注意事项普及不到位的问题。

此外，基层干部们担心的另一大问题是，随着清洁煤补贴退坡，煤价走高，该如何推广清洁煤，并防止廉价的散煤、烟煤复烧。

11月26日傍晚，在沧州市人民医院高压氧舱室门口，界面新闻记者见到几名病人家属，其家人均因名一氧化碳中毒前来治疗，他们也承认此次一氧化碳中毒与天气有关，“没中毒的人毕竟还是绝大多数。”

除了上述未接通天然气的村子，河北已经实现天然气取暖的地区，也出现了新的问题。

据财新网此前报道，由于气价倒挂，以及今年政府的天然气补贴还未下发，河北保定多地出现天然气限购。

日前，一份网传的保定市雄县中燃燃气销售有限公司（下称中燃燃气）的通知称，由于上游冬季采购气价上涨，为在采暖季保供，该公司2017年和2018年分别气价倒挂亏损2970万元和1722.016万元，两年累计亏损4692.016万元，公司的运营风险越来越大。

中燃燃气决定，对农村“煤改气”采暖用户分两档价格供气，若选择2.4元/方的低价购气，则必须分次限量购气，一次购气充值限额为100元；如果选择3.6元/方的价格购气，则不设上限。

之后，保定部分地区紧急取消天然气限购政策，但邯郸、邢台部分地区仍在执行限购政策。

上述断气、限购等影响百姓取暖的事件，并不是孤例。

11月25日，国办督查室通报了河北省、山西省部分地方和单位保供暖不作为慢作为的问题。

督察组发现，河北省保定市莲池区三年”煤改电”补贴不兑现；张家口市怀来县供暖公司多年无证经营，且违规收取高额报停费；在石家庄的裕华区，有关单位则与企业串通搞文字游戏糊弄群众，损害政府形象。

在山西省的太原市，当地供热主管部门对“三供一业”供热管网改造协调推进不力，致部分群众因改造遇阻冬季断供缺暖；山西省交通运输执法局和大同市交通运输执法局慢作为，致使38户居民无法取暖。

张家口市对此回应称，将责令供暖公司限时退还违规收取的报停费，并对无证经营的供暖公司整改，对全县的供暖公司进行排查和整改；此外，怀来县住建局相关领导也分别作出停职检查和免去职务等处理。

11月29日下午17时左右，西北村住户向界面新闻反映称，未通气的煤改气住户今天已陆续通气完毕。沧县黄递铺乡路场村全村通气完毕，周边村庄则尚在施工，少量住户开始天然气试压，要实现全部通气还需一段时日。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所写的刘安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