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年仅46岁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死于车祸”。六十年过去了，一本新书问世，称加缪之死并非偶然，他的反苏言论引得克格勃间谍对他围追堵截，最终惨遭暗杀。

意大利作家乔瓦尼·卡特里（Giovanni Catelli）2011年在意大利《晚邮报》（Corrieredella Sera）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他在捷克著名诗人、翻译家扬·扎布拉纳（Jan Zábrana）的日记中发现，加缪之死并非意外。此后，卡特里进一步挖掘其真正的死亡原因，将整件事的原委记录在了新书《加缪之死》（The Death of Camus）中。

加缪于1960年1月4日因一场车祸离开人世。当时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他的出版商米歇尔·加利玛（Michel Gallimard），加利玛没能控制好方向盘，汽车撞上大树，这位天才作家随即停止了心跳。几天后，加利马德也没能活下来。时光倒转到事故发生的三年前，加缪刚携着巨作《局外人》和《瘟疫》捧得诺贝尔文学奖，人们称赞他“道明了我们这个时代人类良知的问题”。

“乍看来，事故的罪魁祸首可能是爆胎，亦或许是车轴损坏。但专家依然眉头紧锁，为什么这种糟心事会发生在这条看不到头的笔直公路上——这条路足有九米多宽，事故发生的时间点路上几乎一辆车都没有。”《加缪传》的作者赫伯特·R·洛特曼（Herbert Lottman）在书中抛出了疑问。

卡特里在扎布拉纳日记的一个片段中找到了蛛丝马迹，可能正是解决谜题的钥匙。这位诗人在1980年仲夏的一天写道：“我从某人嘴里听到些异事。此人交游极广，耳目良多，”按照他的说法，苏联克格勃间谍就是幕后黑手。“彼以机巧工具，破坏该车一条轮胎，令高速行驶时，或切破，或穿洞。”

直到今天，几乎所有人都天真地以为加缪死于一场普通的车祸事故。这个泄露天机的人拒绝告诉我他的线人是谁，只是拍着胸脯说消息完全可靠。

——1980年，扬·扎布拉纳日记

他说，命令是当时苏联时任内政部长德米特里·谢皮洛夫（Dmitri Shepilov）亲自下达的，以此报复加缪1957年3月18日刊文于《义勇军报》时指名道姓攻难他当为匈牙利事件负责。

“情报部门似乎花了整整三年才最终圆满完成任务，”扎布拉纳在日记中写道，“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辜负谢皮洛夫的期望。直到今天，几乎所有人都天真地以为加缪死于一场普通的车祸事故。这个泄露天机的人拒绝告诉我他的线人是谁，只是拍着胸脯说消息完全可靠。”

自1956年秋天开始，加缪就曾公开支持匈牙利起义，愤慨抨击苏联政府的种种行径。他也从不避讳地站在反苏作家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的一边，尽管后者因其立场遭到迫害。

卡特里花了数年时间来衡量和判断扎布拉纳文字的可信度。他采访了扎布拉纳的遗孀玛丽，调查了克格勃在法国的渗透行动——其中包括法国传奇“魔鬼律师”雅克·韦尔热斯（Jacques Vergès）的证词。他的著作在意大利出版后，律师朱利亚诺·斯帕扎里（Giuliano Spazzali）找到了他。斯帕扎里拉着他追溯了他当年与已故的韦尔热斯关于加缪之死的谈话。

“韦尔热斯说，事故已成过去。我认为，在与我分享的这些东西之外，韦尔热斯还有更多证据可以挖掘。但我不敢问，”斯帕扎里对卡特里说，“当一个热点话题突然冒出、打得人找不着头脑时，最好的态度就是自由裁量。我没有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但我记得，韦尔热斯当时是多么笃定，这场所谓的事故是克格勃的阴谋，他还相信法国情报部门也对此表示了默许。”

卡特里在书中写道，加缪的直言不讳影响了法国与苏联的关系。“加缪独特的人格在法国民众中格外扎眼，时刻强调着苏联帝国主义的残酷。法国和苏联政府希望能让他闭嘴，两个国家都能从他的死亡中得到好处……因此他死后也就草草了事，没有进行应有的调查。”

卡特里说，加缪的女儿凯瑟琳并不认同他的理论。这个女孩曾经阻止出版商加利玛，不让他引用父亲的作品，尽管如此，这本书还是在法国、阿根廷和意大利面世了，甚至得到了保罗·奥斯特的称赞，这位导演兼作家觉得卡特里的观点实在是令人啧啧称奇。

奥斯特在书的序言中写道：“他的结论令人不寒而栗，但要是你能消化卡特里提供的证据，也就不得不表示赞同。因此，所谓‘车祸’的说法要是用‘政治暗杀’代替也不为过。按照这样看来，阿尔贝·加缪年仅46岁就永远闭上了嘴。”

“我希望学者不要被老旧的观点带跑了，这件事不是个简单的车祸事故，”卡特里在和一位英国出版商讨论英文译本时说，“我认为我们欠加缪一个追问。”

然而剑桥法国文学系教授艾莉森·芬奇（Alison Finch）并没有被说服。“支持刺杀这套理论的人有电影导演（保罗·奥斯特）、全家人受到共产主义迫害的捷克作家兼翻译家（扬·扎布拉纳）、褒贬不一的律师雅克·韦尔热斯——要知道，这位先生曾经为遭受法国折磨的阿尔及利亚反抗战士辩护，并且由于为‘捍卫无法辨护者’而闻名。当然了，这也是法律的职责。但总体上讲，他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人，而不是一个可以对加缪之死作出可靠评价的人。”

芬奇对于所谓法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法也不敢苟同。“这就意味着这次暗杀行动得到了最高级别的默许，批准人可能是戴高乐。在我看来，这都是不切实际的。戴高乐本身也是一位颇有成就的作家，非常尊重法国知识分子，其中也包括那些与他立场相左的文化人。”

在《加缪之死》一书接近尾声的地方，作者卡特里表示，希望这本书能抛砖引玉，让更多证据浮出水面。“在时光的海浪拍在海滩上，深入沙砾，历史消失殆尽之前。”

（翻译：马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