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孙梅欣

“我们这家店铺熬过了金融危机，次贷危机，现下时局恐难维持，还望乡邻多光顾帮忙。”

在香港屯门的一家购物中心里，小易看见这张贴在一家私人服装店玻璃窗上的告示，有些心酸。

小易是能感同身受的。她居住在深圳，原本时常往来深港两地，做一些小型代购补贴零花。然而特殊时期，加上部分深圳口岸提前或临时关闭，小易去香港的次数明显减少，代购生意已经很久没开张了。

比起内地人的代购生意，香港特区政府公布的数据更能说明零售行业的近况。

12月初，特区政府公布的今年10月零售业销货额按月统计调查报告显示，10月零售业总销货价值的临时估计为301亿元，较2018年同期下降24.3%，9月较2018年同期下跌18.2%。与2018年同期相比，今年前10个月合计的零售业销货价值的临时估计下跌9%。

世邦魏理仕2019年第三季度零售业报告也显示，今年6-9月间，超过20个国家针对赴港游客发出旅游警告，7-8月的整体旅游到达数量同比下降22.6%，成为自2003年SARS以来最大降幅。”十一黄金周”期间，内地到港人数骤降56%。

另外，今年7-8月香港整体零售额同比下降17.2%，成为自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后，21年来的最大跌幅。

重创

林姐是从9月份之后感受到经营压力的。她在港岛经营的一家简餐咖啡馆，已超过10年时间，客人大多来自周边工作或相熟的白领——相较于做游客生意的其他餐厅，林姐的客源相对稳定。

但由于9月后地铁提早关闭，交通不便，店员和客人都不得不提前回家，晚间生意随之停下。这样的情况，她之前从未遭遇过。

港铁提前关闭，使得大量港人不得不从以往热闹的核心区提前离开，像小易这样难得去一趟香港的“代购”，也全然没有了“买买买”的兴趣：“港铁正常运行的时候，逛得晚了一点还能乘地铁去搭乘过境巴士的站点。现在地铁一停，只能搭的士，不划算。”

戴德梁行的数据显示，在所有的商业类型中，奢侈品、珠宝和药妆类产品的销售额，受到的冲击最为严重。10月珠宝钟表类销售额同比下跌42.9%，其次受影响为药妆店，销售额同比下降33.5%。

内地消费者熟知的化妆品连锁品牌莎莎和卓悦，也不同程度地出现盈亏和销售业绩预警。

卓悦12月17日发布的公告显示，预计到12月末，年度亏损较上年3960万港元的亏损将大幅增加。莎莎国际9月底发布的中期业绩出现转盈为亏，期内亏损3653万港币，较上半年同期盈利2.03亿元出现117%的降幅，每股亏损0.01港元，自2000年来首次不派发中期股息。

卓悦控股在业绩报告中称，香港社会事件重创本地消费及旅游行业，加上全球经济放缓，都成为拖累公司业绩下滑的主要因素。

不仅街铺的连锁销售额严重下滑，购物中心的销售情况也不容乐观。

每年的11月初至中旬，是香港崇光SOGO一年一度的感谢祭，大幅打折力度和品牌限量套装，都吸引本地和内地消费者的抢购。

然而，今年崇光SOGO感谢祭的第一个周末，便由于店内冲突提前关门，为期19天的活动只有头两天正常营业，其中尖沙咀店有5天全天停业。在活动最后一个周末，有店员在朋友圈上感慨：“希望明日可以正常营业。”

过去每年的感谢祭都曾给SOGO带来巨大生意额，其中仅铜锣湾SOGO每年5月和11月的感谢周，就能贡献超过20亿港元销售额，其中2017年和2018年活动期间销售额，占铜锣湾店全年近3成。

今年受影响不能正常营业，使得SOGO损失惨重，他们破例允许商户延长优惠至12月初。

受影响的商家是全方位的。太古地产发布的2019年3季度报告显示，旗下3家位于香港的购物中心销售额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其中太古广场零售额下降11.8%，东城荟下降3.1%，太古城中心下降0.8%。

另一家颇受购物者青睐的购物中心海港城，今年上半年零售额下降1%，而上年同期销售额则出现36%的增幅。

九龙仓置业旗下的另一家商场时代广场，则出现盈利下跌0.93%。

港资商业地产商太古地产、新世界发展在财报中均表达出，贸易摩擦、社会事件所带来的审慎消费态度，对旗下零售物业销售额的影响。

自救

骤然下滑的零售业销售额，致使商铺的租金也应声下跌。

戴德梁行执行董事、香港商铺主管林应威在接受采访时透露，尖沙咀和旺角四季度录得租金环比下降10%，一直以来为奢侈品地铺指标街道的铜锣湾街铺租金环比下跌8.5%。餐饮业的租金也承受压力，租金下行在5%-12%不等。

“街铺租金承受的压力更大一些，所以有些私人业主会对租金进行减免。”第一太平戴维斯商铺部副资深董事陈泽鸣表示，9月后，部分街铺业主出现对经营者减租的情况：“一般减租在3个月左右，减租幅度通常在20%以内。3个月后是否还会持续减租，要看届时经营情况是否能有所缓解。”

香港零售管理协会主席谢邱安琪在发布零售影响调查报告时表示，97%的受访公司表示录得亏损，30%的回复公司表示如果经营环境没有好转，未来6个月将会裁员，平均裁减10%的员工。按目前全港27万零售员工的比例计算，未来6个月预计会有超过5600名员工被裁员。

香港政府统计处发布的9-11月数据显示，与消费及旅游相关行业的失业率升至三年来高位的5.2%，其中，餐饮业的失业率达到6.2%，为近8年来新高。

香港餐饮联业协会会长黄家和11月接受采访时表示，仅10月单月，香港餐饮业界损失已达到27亿-30亿港元，若从6月中旬计算，整体损失达到105亿港币，预计年内跌幅在15%-20%，400间中小型食肆结业。主要由于冲突使得交通堵塞，员工无法准时上班，地铁站的破坏使得市民难以跨区消费。

面对餐饮业、旅游业的冲击，李嘉诚基金会针对餐饮业、零售业、旅游业、小贩等，于10月初启动了10亿元“应急钱”的计划，以纾缓中小企业当下的财政困难。

这项计划对符合规模50人以下、持有效商业登记等条件的四个行业的经营者，以报名后抽签的方式，发放6万-5000港币不等的“应急钱”。

消息发出后，仅在第一阶段就收到了超过1万间餐厅的申请。基金会12月9日发布的报告显示，整个项目已经完成，超过2.8万家申请者收到补助，基金会共发放10.09亿港元。

林姐的咖啡厅也参与了“应急钱”的申请，并在第二轮发放被抽中。尽管数额不大，但林姐觉得，这个金额也算是小小的帮助了：“做餐饮的都明白，靠现金输血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对一些蚊型餐厅来说，几万块也能帮他们度过一段难关。这笔钱对小业主还是有鼓励作用的。”

咖啡馆的房东并未减租，不过林姐表示，目前咖啡厅经营还是可以持续，但因为请人困难，未知可以持续下去多久：“现在交通恢复正常，可以说过了最难捱的时刻。”

陈泽鸣表示，尽管餐饮业冲击严重，不过在一些非核心区，原本受到游客消费影响较少的区域，随着本地居民跨区消费的下降使得区域内的餐饮消费则有所上升，例如将军澳、沙田等区域。

世邦魏理仕的报告显示，非核心区社区商业如超市、电影院的经营和租金都保持稳定态势。

当然，香港目前的零售行业也并非没有好消息。在目前时局下，仍有外资品牌在寻求进入香港市场的时机，如新开在旺角、尖沙咀的外资餐饮店。

随着核心区租金水平的降低，部分客户进入香港市场的意愿增强，一些国际品牌仍然认为进入香港是布局亚洲市场的重要战略。

虽然7月到现在的零售额创下自亚洲金融危机以来的低谷，但陈泽鸣认为，目前形势和当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1998年金融危机时，内地自由行还没有开放，香港的经济恢复基本都靠港人自己拉动，所以恢复漫长，用了大约4年时间。如今香港和内地连通，时局稳定后，来自内地的购买力会起到一定的拉动，港人自己也会愿意出来消费，而不是和当年一样没钱消费。”

事实上，随着近期冲突减少，来自华南地区的购买力已经出现回潮。

陈泽鸣表示，也有一些内地游客选择“错峰”到港，在工作日前来，避开周末：“近期和一些商户沟通的情况来看，销售额有小幅的回升。”

他表示，随着圣诞、元旦和春节这些假期及消费旺季的来临，希望局势缓和：“借假期人们消费需求的回升，希望对零售业有所提振。”

（文中林姐、小易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