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文 | Kuma
摄影 | 李昂
藏历的新年叫“洛萨”，是藏民们一年里最重要的节庆，和汉族的春节离得很近。临近新年，游客渐少的拉萨街头却变得繁忙起来，这是藏族人开始出门准备“洛萨”的吃穿用度了。
在拉萨，四季都可以用便宜的价格买到牛肉、十块钱就可以把一大壶甜茶当水喝上一天，但想置办家电，或是像交通便利的城市一样网购家庭用品并不容易。
因为地理位置，西藏的交通比起平原仍然不算便利，来自外地的商品运输到这里的成本相对更高。西藏多山，离市中心远上十几公里的地方，可能就没有快递能够送达。而且寄到西藏的快递费昂贵，很多年龄稍大的藏民不懂汉语，网购，在这里并不是首选的购物方式。
离开拉萨市中心，就是一派地广人稀的景象。
格桑次仁住在羊达乡通嘎村。他皮肤黝黑，一开口说话，笑容就跟着咧开。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去了城市里读书、工作，家中的长辈和孩子留在村里，维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格桑次仁的孩子也在外地，新年才回家。他独居，但亲戚朋友都住在通嘎村里。
格桑次仁是通嘎村出名的热心肠，村里人见他过来都会先递上一杯甜茶聊几句。
藏族村民的生活条件不差，新建的两层房屋前围出一片大院子，不管家里有多少人，屋里都按功能分出许多房间。房间多了，添置家电对他们来说是件麻烦事，从通嘎村往返拉萨市中心要四小时左右，因为运输成本高，价钱要比其他地区贵出一点儿，可供选择的款式也不多。
格桑次仁和村里的亲戚朋友大多不会说汉语，他知道网上东西便宜，但是理解文字太费劲了，而且快递公司只给送到拉萨市区的站点，要是网购的话，还是得跑大老远去市区取。
要是问藏民最必不可少的家电，他们大多数都会告诉你是洗衣机。拉萨是日光之城，但白昼短，早上快九点太阳才翻过山头。一户人家有老有小，有冬衣、藏袍，还有一大堆铺在家里的毯子，需要清洗的东西太多了。连独居的格桑次仁也很苦恼，之前家里的洗衣机他不太满意，去年一直想着要换，还有，客厅里的大电视柜是按着藏族民居的制式装修的，原本的电视放在那儿显得太小了。
去年春天，格桑次仁在村边的茶馆喝甜茶，看到路上一名藏族配送员在送货，他问配送员，这是在送什么？配送员告诉他，这是客户买的家电，正在给送上门呢。配送员离开后，格桑次仁惦记上了，喝完茶就出门打听这个把东西给送到家的“商店”在哪儿，骑着三轮车，他一路打听到京东仓库门口。
格桑次仁只会说很少几句汉语。京东仓库里大多是外派来的汉族员工，正好在行政部工作的藏族女孩罗布曲珍在这儿，她用藏语问格桑次仁：“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格桑次仁说：“听说你们这里可以买到家电，我想来看看。”
曲珍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姑娘。她从小到大都在拉萨，被校招进京东不久。她说拉萨是她的家，想要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生活。
曲珍不敢违反仓库规定随意让外人进仓库，只好请示上级，说明格桑次仁的请求。这个笑容可掬的大叔进了京东的仓库，工作人员告诉他，要买东西的话，可以在网上下单。格桑次仁又犯了难，他不太会使用电商平台，这些产品都被大纸箱包着，他也不知道怎么选，只好告诉曲珍，他想买一台洗衣机，曲珍给他推荐了一台，格桑次仁把金额如数转给曲珍，让曲珍帮他下了单。
洗衣机比拉萨店里的便宜不少，格桑次仁很满意，用着也没问题。同村的朋友来串门，格桑次仁聊起买洗衣机的事，说得大家都想去这个离村子近、卖价又便宜的“商店”买东西。格桑次仁又骑着三轮车来找曲珍，这次他带上了这些想买东西的朋友，曲珍又一次做了他们的购物指导。
通嘎村有1700名居民，除了进城办事，大多数时间都在村子周边活动。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格桑次仁也成了通嘎村的“购物代表”，他一次次带着朋友过来找曲珍选购。
曲珍本来做着按部就班的行政工作，这下变得忙碌起来。不懂汉语的村民都靠这个女孩帮忙沟通需求、介绍商品。后来，在仓库里埋头工作了两年的汉族同事们也加入进来帮忙，通嘎村成了他们最特别的“邻居客户”。
仓库的人手并不多，年底频繁的促销和购物节让他们更忙碌了。这半年里，格桑次仁带着亲戚朋友来买了几十次东西，看到曲珍他们太忙碌，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仓库的人都对格桑次仁说：“有需要就来吧。”他们舍不得让这些藏民朋友多花钱，只要不影响仓库正常的工作节奏，他们一直对通嘎村的朋友们热情以待。
新年就要到了。通嘎村的民居里，几乎每家都摆着还没撕掉塑料膜的洗衣机，和柜子不合衬的电视也都换成了大尺寸的。
这次，格桑次仁的朋友次松决定买一台消毒柜。次松家里人多，光是喝甜茶的杯子就有一大摞，外面茶馆里用的消毒柜就是老板仓觉去京东仓库买来的，他决定，趁着新年买一个，来年做家事就方便多了。
尽管仓库可以直接送到家里，格桑次仁还是会专程来仓库拿货。从第一次格桑次仁找上门买洗衣机那次开始，曲珍和同事们一共帮通嘎村的村民们下了80多单，都是大家电。村民很感激，又觉得在微信上说感谢太草率了，还是想当面感谢。每次过来，村民们都会带上家里自己做的食物送给曲珍。
意外成了通嘎村的“购物担当”，是曲珍去年成就感最高的事情，她说：“藏民因为环境，生活中很多地方都不如其他城市那么方便。他们有钱，却很不容易买到真正提升生活质量的物品，但是他们真的很用心在过日子，你看他们的家里，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比任何地方的村子差。”
消毒柜是通嘎村新年前最后一件“年货”。送完这件年货，格桑次仁换下厚重的藏袍，和我们在他常去的茶馆坐下。茶馆主人给每个人的杯子倒满甜茶，和女儿一起忙着做藏面去了。格桑次仁让曲珍用汉语告诉我们：“过完冬天，茶馆对面的玫瑰花就快开了，那是我们这里最美的时候。”
—— 完 ——
题图为格桑次仁和次松回到通嘎村。图片拍摄李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