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阳关
摄影 | 闻夏
送外卖的老计被关注,居然是因为这场波及全国的疫情。最早,他在微博上被人发现。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外卖老哥”,每天更新封城后的武汉生活,点点滴滴,写日常小事儿,挺温暖的,一下就吸引了很多网友。
武汉封了城,医生吃热饭成了问题,只能吃泡面。老计决定开工。他和其他外卖兄弟,穿着鲜艳的黄,像摆渡人,在武汉空荡荡的大街上疾行,从这儿到那儿,继续维持着这座城的运转。
除夕一过,老计就开工了。开工的第一单去了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第二单是武昌医院,都是发热病人收治点。两个单子都在同一家餐馆订了鲍鱼饭。大部分外卖员不敢去医院,老计不怕。他身上长着一股荆楚人惯有的“匪气”。他总说,没那么可怕啊。然后在微博上告诉网友,这两个医院超负荷运转,医生顶不容易。
日头照常升了又落,老计也就照常给武汉人送餐。过去,武汉喧闹得很,车啊人啊,道上常常水泄不通。老计这样的外卖小哥,一整天都要连轴转。现在的武汉,路上冷清清,顶多有些医用车辆和物资运输车在跑。路宽了,过去四十分钟送到的单,现在十分钟就送到了。封城后,餐馆少了,叫单的人也少了,人们宁愿躲在家里自己做饭吃。
但老计依旧忙叨叨的。封城第四天,有一单外卖的备注,说家里没存粮了,托他买生鸡蛋。还有一单,让他跑腿帮送,备注里写“妈妈做的饭给爸爸送去,爸爸是前线医生,辛苦外卖小哥了。”老计看得想流眼泪。
微博上也有不少粉丝私下找他。有个女孩向他求助,说自己咳嗽了,自我隔离,很无助很害怕。老计不晓得怎么安慰她,就把她的求助信息发上了微博。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网友发来鼓励和支持,老计截了图,转发给女孩。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出门帮女孩买了药,送到她的小区楼下。
还有人找老计买菜、买药。有次他跑了十几个药房,帮一位武汉的母亲寻找温度计和消毒水,实在买不到,买了一大包蔬菜安慰她。有好几天早晨,他跟武汉的大爷大妈一块儿在超市抢大白菜,动作慢些,连菜叶子也找不到了。
有时老计也会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有一回,他看到有个老人在路上打车,一直打不到,老人状态看着不好。换做平时,老计肯定要送她,但在这个特殊时期,他只能低头默默走开。
老计是去年夏天来武汉的,39岁了,开始送外卖。在这之前,他当过服务员,干过广告行业,被骗过,创业也失败了,于是开始重新思考人生。
老计是湖北十堰人,在武汉上过四年大学。以前他对武汉的印象不太好,它像个大乡镇,一直在建设,灰蒙蒙的,道上总是坑坑洼洼。老计晕车,每次坐车晃晃悠悠,晕得一塌糊涂。大学一毕业,老计就离开了武汉。十堰、深圳、广州、重庆,全国各地折腾一番,又回了武汉。老计玩笑,自己不喜欢武汉,但冥冥之中又离不开武汉。他的亲朋好友都在这儿。
又回到武汉后,老计就开了微博,记录在这个江城送外卖的生活点滴,好的孬的,他想起来就记上一笔。1月23日,武汉封了城。老计想,得记录点什么。
他写微博挺勤快。在他笔下,武汉冷冷清清,门关了,店闭了,但温度依然不减。经常有人下单给医生送外卖,打电话喊他给医生“送份海鲜饭咯”“买点果子咯”。有天夜里,他的电动车坏了,推了三公里走路回家。终于快走到小区,停下抽了根烟,头顶突然响起一阵齐喊“武汉加油”。他没忍住,眼眶湿了。老计上微博记了这一笔:“麻蛋,烟熏了眼睛!”
老计说,在外人眼中武汉现在是座空城,但每一个房间后面,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他们都在等着武汉一天天变好。有时他也想,现在街上流动的那些黄色,送什么都不重要,外卖小哥的存在是种安慰,他们在证明“武汉不是座空城!”。
春节期间有一阵,武汉连下了好几天雨。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天空澄蓝,老计骑着车在太阳底下晃悠,绕了几圈,发现一家可以过早的店,有热干面吃。老计钻进去,吃了一大碗。
吃完面,他在微博上写:“武汉人只要能吃上热干面,那就都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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