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陈鹏
周一晚间,在浦山讲坛第6期在线公益讲座中,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余永定、原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李克平等9位经济学家就全球金融危机是否已经到来,以及中国该如何应对等问题各抒己见。
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黄海洲和上海重阳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王庆认为,发生金融危机的可能性不大。余永定、李克平认为,尽管现在还未正式进入危机,但风险正在提高。海通国际首席经济学家孙明春认为,危机已经到来。
与会的经济学家多表示,全球市场的调整为中国带来了新机遇,人民币资产的吸引力会日益增加,这种机遇甚至可能是“历史性”的,中国应继续加大改革开放力度,争取一个相对更好的外部环境。
参加讲座的9位经济学家
余永定 浦山奖学术委员会主席、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
李克平 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原总经理
黄海洲 中国国际金融公司董事总经理
邢自强 摩根士丹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
王 庆 上海重阳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孙明春 海通国际首席经济学家
王 涵 兴业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宋跃升 恒生银行(中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兼行长
张 明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投资研究室主任
以下是界面新闻梳理的要点内容
金融危机来了吗?
余永定:现在还不能说已经进入了国际金融危机,也不能说美国已经陷入到金融危机,但这可能是陷入经济危机的一个前奏。我很担心,这种形势会发展成类似1929年-1939年的全球大萧条。
李克平:我不认为现在已经进入全球系统性金融危机。不过,虽然危机没有发生,但是风险非常高,发生危机的概率在不断上升。
黄海洲:本次美国股市大跌与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相当不同。美国当时的金融系统首先出现了危机,重要金融机构都遭受重创,面临倒闭的危险,直接引发了经济停摆。这次是由疫情和石油价格下跌引起的经济风险,美国今年经济增长可能从2.5%下滑到1%左右,但是美国金融体系相当稳健,看起来不大会有危机。企业债尤其是石油行业的高息债面临巨大挑战,但是对金融体系的冲击相对有限,尤其是对美国的大银行。
王庆:我们倾向于认为金融危机危险不大。但是经济陷入长期停滞的风险在上升。公司负债这方面的泡沫如果出现破裂的话,会影响资本开支。
孙明春:危机相对已经到来了,毫无疑问我觉得到来了。首先,疫情已经发展成“全球性大流行病”,是全球公共卫生领域的一个危机。其次,估计一、二季度绝大部分经济体都会进入衰退。第三,从金融市场波动来看,几乎所有的资产类别都在大幅波动,毫无疑问只有金融危机的时候才有这么大的波动。现在要关注它怎么演变,还会有哪些次生灾害,还会有哪些机构出问题,后面还有很多变数。全球恐慌情绪实际上已经是危机情绪。资产配置面临的困境是:我们到底面临的是衰退还是滞胀,我个人认为衰退的概率更大,而不管哪种情况,现金拿着都是对的。
邢自强:看起来这一次全球衰退难以避免,但是总体上引起系统性金融崩塌的可能性偏低。主要还是由于这次引发金融海啸的契因是疫情的全球蔓延,所以最终如果能够控制住疫情,它对经济的冲击相对还是短期的。
张明:现在美国金融市场的动荡是什么危机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说它不是什么危机,比如它不是债务危机,也不是国际收支危机,不是货币危机。虽然目前发生了流动性问题,但恐怕根源也不是流动性危机。从这一角度看,这次危机严重程度恐怕远远低于2008年,我们不用过于担忧。但是因为危机不是上述的危机,所以导致美联储救市政策的效果没那么好。应对疫情产生的风险冲击,更多要靠财政政策。就潜在风险点而言,两类国家比较危险,一是南欧国家包括意大利、希腊等;二是脆弱性比较强的新兴市场国家,比如阿根廷、巴西、南非。
王涵:现在美国市场,不只是股票波动,实际上已经进入到第二阶段,就是流动性危机的阶段。后续潜在的问题,可能已经不再单单是美国危机,这个国家的政治体制意味着它一定会从外面解决问题,对外转嫁危机,这可能会导致我们所面临的外部环境比之前更差。对中国来说,流动性非常重要,现在的问题是,可能会出现短期外部流动性冲击,外资机构在疯狂卖资产筹措流动性的时候,不排除卖中国的资产。
宋跃升:石油战导致石油价格大幅下跌之后,对整个国际市场和美国投资者信心影响是巨大的。美国公司债市场,特别是低级别债券在过去几年蓬勃发展,最近统计规模大概在三点几万亿美元左右,当中页岩油公司发行的债券差不多在1万亿美元左右。所以,油价大跌对页岩油的影响非常大,对美国页岩油公司发行的BBB这个级别的公司债券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中国该如何应对?
李克平:我们需要思考和调研。假如疫情持续的时间更长,对供给的冲击会不会非常严重?在国外疫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下,即使中国有效控制,全面复工,全球产业链的冲击会在需求和供给两方面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政策制定者应该有更全面的计划。在困难时期,更要加大改革开放,这有可能是我们整体政策组合中的底盘和基础。原因就在于,假如中国经济面临的是全球环境的持久战,仅仅需求管理、逆周期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寻找经济的内在动力,充分地挖掘改革开放制度化的潜力。这种制度化的潜力可以在国外逆全球化和民族主义上升的背景下,为中国争取一个相对更好的环境。
黄海洲:这次调整给中国带来了一些新机遇,甚至是历史性机遇。中美之间的利差有3个点左右,如果利差和汇率能够稳住,中国资产价格稳住,人民币国际化和A股市场对全球投资的吸引力会日益加大。中国相关政策应该围绕稳增长、稳资产价格、稳定相对的利差水平展开。
王庆:从金融市场层面来讲,对中国是个机会。毕竟我们疫情先控制,去杠杆进行得最坚决,利率仍然有吸引力,美元走弱的环境下,人民币汇率稳定甚至升值,股票市场估值不高。政策上的确应该加大金融开放力度,尤其是人民币国际化。减税降费的影响是短期的,想要短期影响长期化,还是需要创造有效需求。这就需要乘数效应比较高的投资,基础设施投资加大力度恐怕是必要的。
邢自强:全球衰退和金融海啸的风险,对中国必然也有冲击。中国要考虑推出新一轮的支持政策,但未必要紧跟美联储大降息。具体可以借助现在全球零利率和油价水平超低的局面,采取一些定向政策。比如,明显提高财政赤字,趁着全球零利率,借外力来发特别国债,增加两个点的赤字就是2万亿元人民币,可以用于退税、消费券,也可以给基建托底,保证企业的现金流不断,保证就业不出问题。第二,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要重视改革开放的作用,比如说证券市场的很多改革、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改革没有因为疫情放慢,这对中国主权资产的长期吸引力是有帮助的。
宋跃升:现在看,整个危机蔓延对中国金融市场或者银行系统的冲击,我个人判断是非常有限的。一是,现在全球金融市场的动荡更多是发达国家长期低利率政策导致自己资产高估之后,出现剧烈回调,跟中国以及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的金融市场关系不是太大;二是,中国市场国际化程度相对较低;三是,在过去几年去杠杆的努力下,中国金融资产吸引力在上升。中国央行采取的措施也非常到位。
余永定:大家都说进一步改革开放,这个从原则上是对的,但是我觉得未来很可能有一段逆全球化的过程。中国应该对这样一种可能性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