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吴容

编辑 | 牙韩翔

“大猪蹄子”最近登上热搜是因为一处“奇观”。

前不久路过东莞虎门大桥附近的朋友，大概不会错过这样的场景：海边沙滩上，铺满了成千上万的猪蹄。很快这批猪蹄已被当地相关人员清理干净。有网友笑称，“过去虎门销烟，如今销猪蹄。”

来自虎门镇政府有关人员的说法，据预测，这批猪蹄总量超过了20吨。

事发前，海事部门未收到沉船报警，对于猪蹄的来源以及为何掉落在海里等，尚没有明确的说法，所以还有待进一步调查。不过，它们很大程度上和走私相关。

搜猪网首席分析师冯永辉对界面新闻表示，由于国内猪价高企，进口猪肉也在大幅增长，在利益的驱使下，一些贸易商选择违法走私。海滩漂来大量猪蹄，一般只会两种情况———要么是运输过程中遇到台风等意外翻船，要么就是走私担心被查而在海上弃货。

东方艾格农业咨询师马文峰也表达了类似的说法，近年来，包括猪蹄在内的进口猪副产品、杂碎很多，尤其广东口岸最多。上个月，北京新发地的冻品市场出现疫情之后，各地海关加强了进口监管，很多从东南亚来的冻肉产品不合规，进关相对困难之下，在海上抛掉也不奇怪。

猪肉是中国人餐桌的必备，这里也是猪肉的进口大国。

以2019年为例，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去年年末中国生猪出栏为54419万头，按照每头猪200斤来计算，国产猪肉达到5441.9万吨。另据农业农村部数据，去年进口猪肉（包括113.2万吨猪杂碎在内）达到312.6万吨。

这意味着，2019年中国人猪肉消费总量多达5754.5万吨。

中国不仅是全世界最大的猪肉消费国，也是全球最大的猪蹄需求国。

也许这个计算能提供一些说明：按每头猪200斤、四只猪蹄重量为10斤来算，猪蹄重量占到了5%，粗略计算可知，中国人吃掉的国产猪蹄约为272.1万吨；再加上约22.64万吨进口猪蹄（按猪蹄占到猪杂碎20%计算），也就是说，去年中国人吃掉了近300万吨猪蹄。

事实上，中国大量进口包括猪蹄在内的“洋猪肉”也是最近四、五年才开始。

冯永辉对界面新闻表示，2015年国内猪肉价格开始上涨，2016年随着中国进口农产品从从配额制向备案制放开，使得这一年进口猪肉首次达到了150万吨的量级。

来到去年8月份，国内猪价突破了历史记录，随后一直保持高位运行。据搜猪网的数据，2020年7月份生猪出栏均价在37元/公斤左右。高升的国产猪价，使得肉类加工企业压力巨大。为缩减成本，它们不少转向海外进口“洋猪肉”。

其中，洋猪蹄、洋猪内脏在价格上拥有很大的优势。

冯永辉表示，以进口猪蹄为例，它们还是比国内猪蹄便宜50%。走私猪蹄则更为便宜，由于不用交纳12%的关税，可以说是“暴利”。

之所以价差悬殊，是因为被中国人视为美味佳肴的猪蹄，在其它很多国家，往往是和猪内脏等猪副产品一起用来制作宠物饲料，或者被当做废品处理掉，因此也被称为“猪肉垃圾”。

2016年，美国彭博一篇名为《不要扔掉猪嘴，可以卖给中国》报道称，这些被“丢弃”的肉，这些在大洋彼岸中国找到了归宿。

盯着中国市场的不光是美国，欧洲、巴西和加拿大的生产者也纷纷入局。欧盟委员会2018年时曾表示，欧盟出口到第三国的猪肉当中，约40%销往中国。其中，德国、西班牙等国最多。而这些国家出口的猪肉产品，所谓的“猪肉垃圾”也占较大比率。

不过，这些“洋猪蹄”们等要进入中国市场，需要依照严格的流程和手续。

冯永辉表示，首先在国家层面上，也就是中国对该进口国的猪肉必须得开关。开关之后，也并非这个国家所有屠宰厂的猪都能出口，而是满足与中国签订的协议目录上的厂家，才有资格出口中国的资格。上述目录还会精确厂家厂号，具体出口肉类的统一编号等。

由于相关进口资质证书获得的难度较大，中国仅从大约30个国家进口猪肉，主要的猪肉（不含猪杂碎等副产品）进口来源国为欧盟（15个国家左右）、美国、加拿大等。

为了能满足运往中国条件，近几年来，瑞士一些相关企业对猪肉生产、加工、包装、冷藏和运输等链条进行了改造，2019年瑞士已有五家屠宰场获颁执照。在美国，一些厂家在改进自己的养殖技术，同时不使用中国禁止的盐酸莱克多巴胺（一种可以让猪少吃粮食、多长肌肉的饲料添加剂），以便更好欧洲畜牧场展开竞争。

正规进口猪肉制品，不仅国外生产商也要通过国家质检总局的认证，进口商要取得国家质检总局的进口肉制品的资格备案，再加以出口国的检验检疫和进口后我国的检验检疫。

在港口经过报关和入库完以后，便会开始在国内寻找贸易商。而走私货、“水漂货”不需要经历这套程序，走私者只“祈求”能在国外搞到货并顺利进入中国。

那么，“洋猪肉”进来中国后会流向哪里？

冯永辉表示，包括猪蹄在内“洋猪肉”属于冻品，进入中国后销售渠道比较单一，通常会流向餐饮渠道，做成酱猪蹄、卤猪蹄等送上你的餐桌，另一渠道则是制作火腿肠等的肉类加工厂。

进口猪肉的企业主要包括双汇、中粮肉食、金锣、雨润、众品、龙大等。

其中，进口数量最大的企业为双汇，2016年它进口了31万吨，占全国总量的19.3%，接近五分之一。今年，双汇加快了猪肉进口的速度，其一季度在海外“抢肉”近30亿元。

雨润集团进出口处经理朱延伟此前也表示，2016年，雨润使用了1万多吨进口猪肉，制作香肠、火腿等肉制品，然后再通过沃尔玛、大润发、苏果等超市零售。

一般来说，大型肉类加工厂会检查进口猪肉的相关资质手续等，而小型的加工厂和餐饮企业，他们只看质量和价格。这在某种程度上滋生了大量的走私。

和正规进口的猪蹄一样，走私货进入国内后，流通渠道也是加工厂和餐饮企业代工厂，但中间会经过一级或多级贸易商的转手，很多进口猪肉往往不会再保留相关手续，包装也可能拆成了小包装，相关资格信息早已不见踪影，所以中小餐企和加工厂也无从查证这些猪肉来源。

走私冻肉的数量尚无法估算，销售走私冻肉在业内似乎已成为了“潜规则”，尤其是在南方经济发达地区。

冯永辉称，广东国内猪肉消费最大的省份，也是国内猪肉缺口最大的省份，既要从内陆省份运活猪进来，也依赖从国外进口冻肉满足加工需求。基于这样庞大的市场需求，广东不少沿海城市或乡镇都会设有冷库，也就有了不少走私贸易商。

走私不仅“借道”香港，还会从广东沿海港口、中国与东南亚接壤的口岸偷偷进到内地，而东莞海域成为了大部分走私进广东的必经水路。

今年年初，东莞海警局就曾获一起涉嫌大型走私冻品案件，三艘“三无”船舶装满了包括猪蹄、猪大肠等在内的300余吨、案值超1200余万元冻品，这些货物均无合法有效证明资料。

不过，如果你只是从菜市场采购猪蹄，对于它们的质量和新鲜度其实不需要太多担忧。因为无论走私与否，洋猪肉、猪杂碎一般并不会流向日常菜市场。

广州体育东路市场一肉档主对记者表示，消费者嘴刁，尤其广东的家庭主妇，能够分辨猪蹄是否是冰冻的。为了回头客，一般不会售卖冰冻猪蹄败坏自家生意。

上述档主还表示，考虑到中国这几年生猪产量不够，所以才会大量进口。但他认为， 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情况，也许用不了两三年，当生猪产量跟上之后，进口猪肉可能就会下降，国产肉和进口冻肉的市场的价格分化的程度也会逐步降低。